眼前从黑暗渐渐转为混沌,又慢慢明亮了些,像身在一团云雾之中。蕊仪昏睡榻上,知这是梦,过去听老人说过,这便是到了弥留之地。她心有不甘,慌乱地拨雾开云,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
一片厚厚的云向她扑来,她双手用力一挡,云雾拨开,一个小男孩背对着她蹲在那儿。蕊仪上前探头看看他,惊得向后连退了三步,这孩子竟然没有脸,这会是他还没有成形的孩子么?
“你是……”她不知该如何唤他。
那孩子没有回头,没有五官却能发出声音,“娘,我没事,娘快回去。”
她的孩子保住了?蕊仪心下大喜,老人们说这时候要调头就走,回去了也就扛过了这一关。
“我也要回去了,现在还不是走的时候。”没有脸孔的男孩摇头晃脑地道,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蕊仪。”李存勖唤她,想将她紧攥着身下床褥的手指搬开,一手被她反握住。
蕊仪迷蒙地睁开眼,接连着重重地长出了几口气,李存勖又唤了她几声,她才发出声音,“孩子还好么?”
李存勖点点头,担忧又心疼地看着她,唤人送汤药过来,“孩子没事,但太医说必须小心休养,再不能受惊。”
舒了口气,蕊仪轻抚上小月复,痛楚确实已然消失了,想起方才梦境里的孩子,又想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刚才臣妾在梦见一个孩子,他说还不是走的时候。”她双眸一垂,“他还是会走的,臣妾怕日后还是留不住他。”
“别乱想,你刚受惊,才会这样。”李存勖顿了一下,面有愧色,“蕊瑶也太不懂事了,明知道你有身孕,还顶撞你。”
“皇上别怪她,她从小心高气傲,听说要回宫才能给她名分、封位,一时气不过,把气撒在臣妾身上也不意外。是臣妾自己不懂事,明知道她说的是气话,还跟她计较。”蕊仪苦笑。
刚醒来,头昏沉沉的,说了一大段话难免劳累,思绪却又渐渐清晰起来。蕊瑶的话如源源不断的溪流涌入心中,此刻李存勖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她却疑神疑鬼,怎么都想从他神色中看出些蹊跷。
嗣源遇刺,还有他与平都的婚期都太过巧合,而存勖一直忌惮他,这让她不能不猜想他与此事有关。可是真是他所为又能如何,她已经做了他的昭仪。但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又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你啊,总是为别人着想。其实你们姐妹俩都是性情中人,蕊瑶什么事都挂在嘴上,你都憋在心里。”李存勖轻叹了一声,接过满月手里的药碗、瓷勺,亲自喂到蕊仪嘴边,“是朕对不住你,你委屈,就说出来,别憋坏了身子。”
“皇上,臣妾……”蕊仪目光躲闪,不敢看他。
“你要朕先说给梓娇听,既是尊重梓娇,也是憋着一口气。蕊仪,你可以告诉朕的,人要是没了喜乐,不是成了庙里神佛么?还有什么生趣。”李存勖笑了笑,看着她一手半撑着身子,一手抢过药碗,紧闭着眼睛一饮而尽,“还是这么倔。”
“都被皇上看出来了。”蕊仪自嘲地笑笑,汤药喝得急了,呛得咳嗽了几声,“臣妾如今后悔了,臣妾还请皇上早些给蕊瑶一个名分。”
“朕让你为难了。”李存勖想了想,蕊瑶既非选妃而来,也非公卿举荐,中间还夹着蕊仪和梓娇,封位不宜太高,“朕就封蕊瑶为才人。”
“臣妾先代蕊瑶谢皇上恩典。”蕊瑶笑道,心中欣慰,才人是正五品,蕊瑶与赵瑜茵同位,算不上恩典。尤其蕊瑶是韩家的人,封才人确实有些低了,这大概也是为她着想。
“臣妾还有两个不情之请。”蕊仪趁势道。
“你说,只要不伤身子,朕定答应你。”李存勖看着她还未隆起的小月复,不知她所求可是为了孩子。
蕊仪笑了笑,躺子,身上软软的,仍然有气无力,“这第一件,请皇上赦免萱娘。她一介女流,那天的事怪不得她,何况她已经受了罚。如今臣妾身体虚弱,身边只有满月,不如让她回来伺候臣妾和臣妾肚子里的皇嗣。”
“准了。”李存勖爽快地应承,立刻命人到后面传话,让萱娘过来谢恩。
“这第二件,还请皇上善待宋军师夫妇。蝼蚁且偷生,他们想要离开,也是人之常情。皇上待他们能否像之前一样,一路上不要囚车加身,仍然以礼相待?”蕊仪柔声恳求,身子虚软令她说话时楚楚可怜。
面色没有一丝不悦,李存勖再次爽快应允,“朕将他们交与大哥照管,大哥为人恭谨,又敬重王彦章,不会薄待了他们。如此可放心了?朕并非小气之人。”
他放下了?蕊仪迟疑了,他说的过于云淡风轻,反而像在掩饰,可是她又找不出可以怀疑的地方。不过重要的是这个结果,他们在嗣源手上,就多了几分生机,“臣妾谢皇上。如此臣妾就宽心了,再安养几日定能随皇上上路。”
“再多养几日无妨。”李存勖算了算日子,等到了兴城,让李嗣源提早起程便是。
李存勖想着一早接到奏折,想着郭崇韬在汴梁的情景,沉思中目光静静地落在蕊仪身上。蕊仪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把被子一直拉到脖颈处,“臣妾身子不便,要不皇上去妹妹那儿?”
“嗯。”李存勖正出神,被她打断,下意识地应了声。回过神来,全然不知无意间应了什么,“朕还要去批阅奏折,你好生歇息,朕让太医守在外面。”
李存勖行到门口正碰见萱娘,萱娘磕头谢恩,他又交待了几句,便唤上赵喜义去了书房。萱娘扶着腰,由满月搀扶着扑通一声跪到床前,“奴婢谢娘娘大恩,若非娘娘,皇上定治奴婢护驾不利之罪,娘娘之恩如同再造。”
那晚的事终要有人承担罪责,既然宋可卿和王彦章暂时不会有事,那最先承担罪责的人就只能是她,而蕊仪为了尽快将此事揭过,全然可以弃她不顾。萱娘不顾蕊仪和满月阻拦,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怦怦作响,磕得额头红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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