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没有接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蕊仪轻叹了一声,哪里不知道他的牛脾气,“你对她是不是严苛了些?加上她知道一些旧事,许是心里不舒服,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处处带着刺。你们既然已经成了夫妻,就该好好相处。何况你还没有嫡子,若是能由平都所出,将来你脸上也有光。”
“臣明白了,谢娘娘教诲。”李嗣源抬步向前,仍是没有回头,不觉间他已面如死灰,极力克制着才没有失态。他知道蕊仪今日如此说,是要真的来个了断了。
果然,蕊仪轻声道,“等宋可卿的事情了了,你就真真正正地把我忘了吧。我做我的妃子,你做你的大将军,日后我为妃为后,你封王拜相,各过各的。”
“你还打算送他们走?皇上应该不会杀他们。等到洛阳审过之后,大概就会将他们流放。”进了厅里,李嗣源面色凝重地看向她。
厅里静悄悄的,满月还在边上调弄汤料。蕊仪看着他有些犹疑,嗣源对存勖这位嫡子一直很是忍让,从来不敢以兄长自居,多年征战战功卓著而没有加封,也从没有抱怨之辞。她一直猜不透,嗣源是不是真的死心塌地地跟着存勖,是不是从来没有疑过他。
“王彦章不会降,所以必死,而且皇上还会别的事来,他对宋可卿的心还没死。”蕊仪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无奈。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李存勖过不了这道关也不奇怪,李嗣源沉吟着,还有些疑虑,“娘娘能肯定?”
蕊仪颔首,“我跟皇上日夜相对,总能看出他的心思。也劝过几次,可是他还是放不下。”她看了他,努力想让他相信,“我这么说绝不是出于嫉妒之心,其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乐得清静。”
“到兴城之前,让臣想想。”李嗣源点点头。听见脚步声,转过身给蕊仪拉开椅子,“娘娘请坐。”
蕊仪抬头,见是萱娘来了。萱娘看见李嗣源给蕊仪拉椅子,愣了一下,但二人彬彬有礼的,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她笑着开口,“奴婢拜见大将军。娘娘,奴婢过来时看见夫人了,后面跟着好些端菜的丫头,娘娘有口福了。”
“瞧你这丫头,一会儿赏几个给你和满月。”蕊仪笑了笑,看向李嗣源,想平和一下气氛,“大将军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娘娘身边的人都是灵巧的,内子也常说想请过来坐坐。”李嗣源心领神会,面色缓和下来,看着萱娘时,目光也柔和下来。
“呵呵”阶下传来几声笑,平都领着人进来布菜了。看李嗣源立于蕊仪身侧,讳莫如深地笑道,“娘娘和大将军可叙过旧了?今晚表哥不在,难得不必拘束,大家正好聚聚。”
看看面前一桌子菜,蕊仪笑了笑,“还是谢夫人盛情,今日一别,要过上小半年才能再见,是该好好聚聚。”
平都笑了笑,转身从韫杏手上接过一碗汤,盛汤用的是金碗,很是郑重,药材的味道裹着肉香阵阵袭来,“这是我昨儿找来的方子,最是活血补身,天越来越冷了,给娘娘补补身子。”
满月、萱娘听了俱是一愣,萱娘离得近,伸手一拦,不顾规矩地挡住了她,“夫人糊涂了,娘娘有了身孕,哪里还能喝活血的汤。”
“娘娘有身孕了?”平都一惊,面色大变,瞪大了眼睛看着蕊仪,目光最终落在她的小月复上。
蕊仪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直贯到脚底,顿时起了戒备,联系起之前的事。越发觉得不对劲。这不是简单的嫉妒,绝不是,可是她也不知什么时候跟她有了深仇大恨。
“平都,还不端下去?”李嗣源沉声道,想起蕊仪方才的话,声音里刻意少了几分严厉。平都和蕊仪几乎同时成的婚,如今蕊仪和李存勖琴瑟和鸣,又有了身孕,而她却还和他说不上几句话,犯了嫉妒之心也不奇怪。一直以来,是他疏忽了,“娘娘切勿怪罪,这些天内子染病在床,成天昏昏沉沉的,还不知娘娘有了喜。平都,还不向娘娘请罪?”
身子抖了一下,平都低下了头,“是我疏忽了,还请娘娘不要怪罪。韫杏,端下去,倒了。”
“夫人也入席吧。”蕊仪笑了笑,看在李嗣源的面上,她笑得很和善。像是丝毫不以为意。可是平都即使不知道她有了身孕,陡然听到也不该反应如斯,等宋可卿的事结了,她得查一查了。
平都在她旁边坐下,李嗣源依礼隔开坐了,三人各怀心事,吃起来也只是应景地互相客套几句,每个人都若坐针毡。外面有人通报,说是魏崇城有要事来见,李嗣源看看蕊仪,起身道。“娘娘恕罪,臣有军务,要先一步离席。”
多年的默契让蕊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思,她点了点头,“大将军快去,别耽误了军务,有夫人陪着就成了。”
“平都,好生服侍娘娘。”李嗣源叮嘱道,离开时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们一眼。
李嗣源一走,蕊仪不由得又戒备起来,她试探地道,“大将军不在了,夫人也不必再客套了。”她顿了顿,微微扬眉,“刚才夫人听说本宫有孕,怎么好像有些不高兴?”
“我是不高兴。”平都丝毫不隐瞒,冷冷地看着她的肚子,“日子还不长吧?我倒是忘了,娘娘嫁给皇上的日子也不长,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娘娘的忘性还真大,这么快就能跟皇上出双入对,这么快就忘了旧人,你也不怕将旧人伤得太重了。”
“大家各有各的活法,何必纠缠于过去。夫人也是一样,相信只要夫人有心,用不了多久也能跟大将军相敬如宾,再过些时日本宫也要给夫人道喜的。”蕊仪放下筷子,萱娘、满月在门口朝她们探头探脑地张望,像她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稍安勿躁。
“不是每个人都像娘娘这般健忘。”平都深吸了口气,垂下眼眸,蕊仪有了李存勖的孩子,是不会为了李嗣源而助她成事了。这种女人就是心软,有了孩子就万事皆足了。
平都暗暗握紧了拳,她不能放了蕊仪这颗棋子,一旦蕊仪过得舒坦了,又在李嗣源和李存勖之间调和起来。她还如何成事,“娘娘带来伺候的人不多,路上颠簸,娘娘身边还缺几个心灵手巧的,这多让人不放心啊。我看我还是跟着娘娘回洛阳,一路上亲自伺候娘娘,相信皇上表哥一定不会反对。”
“本宫也不反对。”蕊仪笑了笑,以不变应万变,不怕她动,就怕她不动。她韩家百年出了多少当家的主母,哪个不是防着明枪暗箭,平都要是想害她,也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