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地看向蕊仪,李存勖静等着她接话,蕊仪左右看了看,也道,“臣妾也想常见到夫人。”
“好,朕就在洛阳为大哥建一座府邸。”李存勖笑道,目光柔和起来。
四人笑闹间,隐隐听见外院有喧闹声,赵喜义到外面看了看,回来时面色很不好看,“皇上,申王来了,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衍藻宫刚接到捷报,洛阳宫就得到了消息,这摆明了是一份捷报送了两处。指尖在桌边上轻敲了几下,李存勖冷冷笑道,“让他滚进来!”
“是存渥啊,天这么冷,大老远地过来,蕴溪还不去烫壶酒来。”梓娇起身张罗,眼瞅着几人半分未动,觉着不对劲儿。
李存勖不耐烦地看了梓娇一眼,“你们到里间坐坐,朕有话要和存渥说。”
三人依言而行,梓娇走在最后,李存渥进来时不经意地多看了一眼,蕊仪轻唤了一声,梓娇愣住了连忙快走了几步。李存渥不由得抬眼一看,蕊仪的目光正扫过他二人,他不自在地颤了一下,转身在李存勖面前跪下。
“皇兄,听说大哥又立了战功,臣弟想问,皇兄打算如何封赏?”李存渥低着头,殷切地问道,额角青筋跳动了几下。
李存勖不动声色地冷笑着,语气加重了些,“朕打算封大哥为太尉,赐丹书铁券,再在洛阳赐太尉府。”
“皇兄如此重赏,日后我们兄弟几个哪儿还有立足之地啊。”李存渥动情地道,大有要声泪俱下的意味,他向前蹭了几步,拜倒不起,“李嗣源若为太尉,恩威日隆,他日尾大不掉,必为后患,还请皇兄三思。”
“大哥”代之以“李嗣源”,李存勖握紧了拳,出征契丹前,李存渥对李嗣源何等尊敬,为其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而如今刚得知他要厚封李嗣源,就立刻变了一张脸孔,让他不由得惊叹。若今日他与李嗣源易地而处,李存渥会不会也这样对他。
他忌惮李嗣源,可他更应防着这个弟弟,为利所驱的墙头草更加不牢靠。唇角微微掀起,他声音越来越冷,“幽州刚刚告捷,你如何得知?”
“臣弟……”李存渥盘算着如何遮掩过去,一咬牙硬着头皮道,“臣弟担心皇兄安危,不得已而为之,皇兄恕罪。”
一碗酒兜头泼下,李存勖又一脚踹了过去,不重但也不轻,“把你那些人都带走,要是再让朕看见一个,朕就废了你的王位,再摘了你的脑袋!”
“皇兄,臣弟再也不敢了,臣弟真的只是担心皇兄,绝没有不该有的心思。”李存渥爬起来连连磕头,半晌才拜在那儿抖着身子不动了。
“说,谁是的人?”李存勖波澜不惊地道。
“皇兄,我……”李存渥抬起头,牙关打颤。
李存勖看向赵喜义,“拟旨,废申王……”
“无忧,是无忧。”李存渥眼中泪光点点,无力地垂下手,虚月兑了似的看着他。
竟是每日伺候李存勖更衣、用膳的宫女,李存勖面色大变,恨恨地指着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蕊仪她们在内间听得仔细,也为之一震,蕊瑶在一旁惊得低着头一阵沉思,梓娇面上僵得仿佛一脸的粉都要掉下来,蕊仪暗暗看她,心知有些不对,目光不由得透过镂空雕花的屏风看了过去。
蕊瑶向蕊仪使了个眼色,想问问李存渥到底意欲何为。蕊仪朝她摇摇头,又看了过去,她总觉着梓娇和李存渥之间有些不对劲儿。若说只是因为当年梓娇对李存渥颇为关照,似乎过了,若说不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前厅里,无忧已被人五花大绑押了上来,李存勖摆摆手,被赵喜义堵上嘴带了下去,应是凶多吉少了。李存渥面如死灰,兀自强撑着,哽咽着道,“皇兄,你我是亲兄弟,他李嗣源不过是父王收养的一个胡儿。皇兄如此器重他,却对我们这些亲兄弟不屑一顾,我们到底哪里不如他?若是臣弟也去伐汴梁、征契丹,也定能立下那盖世奇功。”
就凭他?李存勖对此嗤之以鼻,不过还要留他制衡李嗣源,面上半丝不露,“以后自有你历练的机会。”他停了一下,教训道,“大哥的战功都是拿性命换来的,朕重赏于他,难道不应该?”
“皇兄有所不知。”李存渥泪痕渐干,目中精光闪烁,“幽州城的百姓只知有中书令李嗣源,不知有皇上。契丹退兵之后,李嗣源广开府库,设百里粥蓬收买人心,大修府衙收买当地官员,半月间竟用去了幽州城一年的税赋。李嗣源结党营私,必想为他日所用,皇兄不可不防。”
“啪”地一声,李存勖一掌重重地击在桌上,没想到李嗣源竟敢收买人心至此。好啊,用的是朝廷的银子,成全的是他自己的野心。李存勖冷笑问道,“不知朕该如何防范?”
“皇兄应立刻诏李嗣源回宫,夺其兵权,废其官位,再关入天牢严加审问。问问他可有不臣之心,为何要做此大逆不道之事。”李存渥义愤填膺地道,他若是早生十五年,定比李嗣源更有作为。
自己斟上酒,李存勖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边品着酒边看着李存渥。内间里的人也屏住了气,等待着他的答案。
“皇兄,再晚就来不及了。皇兄若不封他为太尉,百官必怨皇上凉薄。若是封了,他掌了举国兵权,他日兵变,皇上危矣。”李存渥怕他不信,又抖出了一大堆名字,“他身边的赵功生、魏崇城已渐渐成了气候,还有个小的,好像叫石敬瑭,都不是省油的灯。这都是他的羽翼,好在尚未丰满,皇兄应尽快翦除!”
黑瞳一凝,当中颜色暗如黑墨,李存勖沉吟道,“他虽不是朕的亲兄长,可这些年也已然无二,何况平都还嫁给了他。你是逼着朕弑杀兄长,还是想让平都做寡妇?”
李存渥一愣,眼角一抬,觉着自己押对了宝,跪直了身子,郑重拱手道,“臣子有不臣之心,皇兄诛杀之,天经地义。至于平都,大不了让他们和离。平都妹子贵为郡主,样貌品行都没得挑,还怕日后找不到更好的夫婿?要不皇兄索性封平都为长公主,日后给她再寻一位重臣猛将就是了。”
忽然一阵大笑声响彻宫室,里里外外的人都惊得目中一屏,李存勖边笑边摇头,让人扶了他起来,“朕知道你看大哥得了封赏,心里不舒服,回去把你这口气消消,以后再有机会,你只管请战,朕定让你挂帅出征。”
“皇兄,这怎么可以?”李存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一番话都白说了。
“你那些疯话不必说了,以后也最好别再让朕听见。朕有朕的计较,不容你置喙。”李存勖命令道,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外面总算消停下来,屋里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探出头去,李存勖背对着她们,看不到神色。只瞧见李存渥收敛了眸中精光,低头点了点,冷静下来,由人扶着退了下去。
“皇上,存渥年纪轻,不懂事,皇上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梓娇脚下一转,绕过屏风,望了李存渥背影一眼,在边上的热水里洗了块手巾递了上去。
“他还年纪轻?”李存勖忽然想起了什么,冷哼一声道,“他的王妃还没选好?眼睛长头顶上,不省心的混账。”
“我多留意就是了。”梓娇答得心不在焉。
一桌子的菜早已冷了,蕊瑶皱皱眉,出去吩咐人再弄一桌。蕊仪站在一边心里仿若有所失,好在别人只道她累了,也不留意。她看着宫女、内监忙来忙去的,望向李存渥早已消失了的背影。
李存渥这么一闹,倒是好了,亲兄弟之间有了隔阂,闹一闹,闹开了,也就过去了。反倒是李嗣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样下去,只能落得叛臣贼子抄家灭族的下场。不成,找个机会,她得跟他说说,看还有没有可以化解的办法。
“平都过两天也就到了,她是存渥的表姐,我正好跟她商量。”梓娇笑道。
李存勖顿了一下,回头看向神情有些木讷地蕊仪,“这些事闹得心烦,你好生在梳月宫里养胎,不必理会。”
“臣妾也想和郡主说说话。”蕊仪笑道,如今能给嗣源传话的,只有平都了。
“你好生养着,让贵妃和婕妤招呼她就是了。别劳累了,动了胎气。”李存勖微微一笑,声音中满含着命令的意味。
梓娇眼珠子一转,明白过来,“妹妹好生养着,一切有我和婕妤妹妹,一切以肚子里的皇嗣为重。”
蕊仪无法推月兑,只能另选机会。蕊瑶进来看见这一幕,暗暗冷笑,她这个姐姐旧情未了,新情又生,着实可笑、可怜。若蕊仪不是她姐姐,她一早拿此事给李存勖上些眼药,还怕不逼得她痛不欲生?
她看着梓娇亲昵地拉住蕊仪的手问长问短,心头的刺越扎越深。她隐隐觉着蕊仪和梓娇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蕊仪不会时不时地看向梓娇,那样子像是在问梓娇该怎么做。她们也许已经有了某些约定,背着她的约定。
(免费字数:今天更新晚了十几秒,汗,明天要补更,所以应是两更,第二更可能稍晚凑上来,痛苦,还有论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