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呐,总爱比个高低。”李存勖把话接了过去,让人把面前几个菜拿去热一热。他抬眼时正对上蕊仪怅然若有所失的眼,对她的不争暗暗有些不满,但一想到她刚刚没了小皇子,难免触景生情,也就叹道,“她是累了。”
一点也不感激是假,蕊仪不多话,心中辗转,不觉用完了午膳。蕊瑶笑看着上首的李存勖,目中之色已是公然邀约。李存勖不由得失笑,抬眼薇看了看梓娇,“皇后也累了几日了,早些歇息。”
“臣妾宫里酿的酒今日正好出窖,皇上去尝尝。”蕊瑶旁若无人地挽上他的手臂,轻轻靠在他身上。殿门大开时,迎面而来的光将他们的身影投下,慢慢地消失在视野里。
“都散了,都散了。”梓娇气冲冲地赶走了众舞姬、宫女,又嘲讽地向蕊仪一笑,“王婕妤有了身孕,还要谢你大度。可你也太大度了,哪天说不准昭媛也有了,赵御女有了,郑御女和蓝御女也都有了。”
“臣妾肚子不争气,怪得了谁,皇上又不是没到我那儿。”蕊仪一语双关地道,李存勖也不是没来瑶光殿,她不也一样没有么。
梓娇讪讪地道,“要说婕妤妹妹还真是好福气,平日不声不响的,一下子有了龙种。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动心思,我揽下的的确是个苦差事,每天都得防着这些人。”
“那皇后可得看好了,尤其这几日袭芳苑中道喜的人定然多,若是出了事,少不得有人说闲话。皇后应明白臣妾的意思,有些事情少想一些,是福。”蕊仪暗示道,梓娇接了看顾丽娘的差事她倒是放心了,梓娇为保后位,一定比她们都尽心。
“你放心,我一定将婕妤妹妹照顾得好好的。就像你说的,守王都立了军功了,犯不着跟一个女乃女圭女圭计较,天家要多子多孙才能多福气。”梓娇让人端了茶来,指指宫女手上的另一盏,“妹妹要不要再留一会儿?”
回头看了一眼,蕊仪轻轻一笑,起身告退,“不了,臣妾还得回去想想该送什么贺礼。”
蕊仪一走,梓娇就将茶盏一推,喝着让人端下去,转而又问蕴溪,“这两个感情是唱双簧的,妹妹把人要走,姐姐还留在这儿跟我显摆。我看再过些时日,宫里的就该认不清谁才是后宫之主了。”
“娘娘也不是没看见,贵妃也受着昭媛的气呢。不过因为是姐妹,不好翻脸罢了。娘娘瞧瞧她,身子是越来越单薄了。”蕴溪受不了梓娇这样子,加上心里对蕊仪说亲一事多少有些期盼,不免要说上几句好话。
“也是,就像我跟敏舒,不好了,打将上去便是了,她们姐妹二人反而难办了。”梓娇复端起茶盏,终归是累了,又得料理丽娘的事。她倒要让别人看看,她对丽娘的肚子有多上心,等丽娘平安生产,全后宫的人都也要赞她一句大度明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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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芳苑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各宫前前后后派人送礼道贺,没过多久又都亲自来贺。送的东西人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吃食不敢送,送的物件都让太医里里外外查验上几遍,当面验清了才放心。
至于各人心思,梓娇、蕊仪、蕊瑶倒好说,毕竟圣宠在身。其他三人便不好说了,郑娴巧成日板着个脸,时时在想日后的出路。赵瑜茵气得吃不下饭,本来丽娘美人的封位就高了她们一头,如今前程更是不可估计,改日还要迁宫,她看了恨不得找个人哭上一场。
蓝坠儿则不同,她眼见着敏舒失了势,未免被牵连,瞅准了这是个机会。趁着梓娇过来,一下子跪到梓娇面前,求着允她服侍丽娘。梓娇四两拨千斤地把她堵了回来,她还不死心,索性一得空就来袭芳苑走动,帮着端茶倒水。
又过了一个月,众人也惯了,没先前热络了,唯有蓝坠儿仍去袭芳苑服侍。蕊瑶在丽春台内殿里坐下,眯眼闻着殿中新调制的茗香,笑道,“知道那位蓝御女为何总去袭芳苑么?她想在皇上去看王婕妤的时候,也让皇上看她一眼,说不准念她劳苦功高,把她的位分也晋上一晋。”
“皇上去了几次?”蕊仪把香盒子递给她,上面镶了几粒琥珀,是韩靖远托人带进来的。
“也就三次。”蕊瑶伸了伸手指头,看了眼那盒子,微微一笑,“二哥送过来的?”
蕊仪点点头,话还是落在丽娘身上,“你说蓝御女会不会还有别的心思?”
“不知她是德妃的人,还是皇后的。”蕊瑶轻道,是梓娇的,便是眼线,是敏舒的,就用不着动手了。
正说着话,萱娘急三忙四地跑进来,顾不得蕊瑶在,“二位娘娘,大事不好了,王婕妤可能要小产了。”
蕊瑶垂下眼眸轻轻抚了抚袖子,轻声对愣在那儿的蕊仪道,“姐姐如今主理后宫,恐怕得去看看,我也陪姐姐去。”
蕊仪起身就走,这儿离袭芳苑不远,她也不乘辇轿,带着几个宫人就过去了。她皱着眉问萱娘,“丽娘到底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
“早上出来走走,只有蓝御女跟着,道上掉了根簪子,丽娘弯身去捡,脚下一滑给摔了。那地方刚好昨日倒洒了一碗菜,也许是擦得不干净,还有油,所以滑了。”萱娘急匆匆地道,这当中定有蹊跷,“娘娘一会儿定要好好问问她,为她求个公道。”
“萱姑娘是姐姐身边的红人,姐姐一定会为婕妤说公道话。”蕊瑶低声道。
鱼凤在一旁听了,冷静地道,“依奴婢所见,未必是蓝御女犯的事。”
“你倒是会说,反正不关你的事。”萱娘急道,含泪瞥了她一眼。
“我是就事论事,那蓝御女又不傻,就是德妃也不会把自己往死里送。”鱼凤不以为意,兀自劝她,这时候越乱越争不得理。
“都别说了。”这话给蕊仪提了醒,她看了看萱娘,轻拍拍她手背,“我进去问问,你千万别撞在人家刀口上。”
满月的仇只报了一半,不能再让萱娘受了委屈。蕊仪迈入袭芳苑时梓娇已在殿内,看见她一脸焦急地迎过去,“两位妹妹不必拘礼,太医还在里面,也不知婕妤的胎保不保得住。”
“皇后姐姐,到底怎么回事?”蕊仪心里略微多了些期冀,也许还能保得住,她看看萱娘,让她放心。梓娇将事情说了一遍,与萱娘所说无二,她点点头,向里面望了一眼,“臣妾进去看看。”
梓娇连声说好,并不阻拦,还要跟着进去。可她们刚移了两步,冯立仁、崔敏正和一个产婆就出来了,三人面如死灰,冯立仁摇着头道,“几位娘娘,王婕妤月复中皇嗣保不住了。”
“怎么会保不住呢?你刚才不还说有办法么……”梓娇乱了方寸,连珠炮似的问。
“那王婕妤如何?”蕊仪焦急地问,一旁的萱娘眼泪已经下来了。
“这……”冯立仁不敢说话,看了崔敏正几眼。
崔敏正叹了一声,看了看梓娇、蕊仪,“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崔太医有话就说,这儿这么多人,也好做个见证。”蕊瑶看了众人一眼,似是不经意地挡在了那儿。
不等梓娇发话,崔敏正便沉声道,“本来王婕妤性命无碍,可不知谁在止血的汤药里下了红花。臣等无法,王婕妤恐怕熬不过今夜,请几位娘娘治罪。”
“红花?丽娘、丽娘……”萱娘顾不上这许多,哭喊着推开几个宫人闯进了里间。
“红花?”梓娇也叫了出来,她身上一抖,摆着手想要撇清,“不是本宫,不是本宫,来人,把汤药上的人都带来。”
蕊仪先不理会这些,看向崔敏正,“二人太医,皇上刚经了丧子之痛,如今又有了一次,要是再保不住王婕妤,皇上必定震怒。二位再进去看看,多少再尽一番力。”
蕊瑶回头到了门边,低声吩咐棋芳,“大概皇上那儿还没通报,你去务必报给皇上知道。”
她声音虽轻,蕊仪却也听到一些,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了猜疑,“蕊瑶,你跟我进去看看。”
丽娘面上已经毫无血色,见蕊仪进去,只能看着,嘴唇翕动,隐隐能说出几个字。萱娘哭得泪人似的,朝蕊仪道,“娘娘要为丽娘做主,当初娘娘答应过奴婢,不会让丽娘有事。”
“你这是在埋怨姐姐了,婕妤弄成这样,姐姐也是不想的。”蕊瑶叹道,轻轻拉了蕊仪一下,不想让她上前。
“你啊,帮不上忙,就再边上呆着。”蕊仪径自到了床前,命崔敏正再次诊治,她又对萱娘道,“汤药上的人都是有数的,红花也是有来处的,你放心,我一定替你们做主。”
“人都要没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萱娘掩面而泣,起身把位子让给蕊仪。
“丽娘,你还有什么心愿只管告诉我。”蕊仪猜到人大概是不行了,什么追究元凶都是后话,当下要紧的是满足将死之人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