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梓娇被囚,饮羽殿门前就越来越热闹了,人人都知李存勖对韩昭仪专宠,而韩家人也日渐支持这宠贯后宫的**,前日韩靖烈和卧病多日的韩元甚至去了穹宝寺为她祈福。主持还亲自为她求了签,说是旺主、旺夫、有助社稷之命。
蕊瑶见蕊仪这些日子都在面前做小伏低,心气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可是这一日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只因昨夜李存勖酒后竟宠幸了她的贴身宫女棋芳,一早便封了棋芳为才人。
李存勖一走,棋芳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声泪俱下地求她责罚。蕊瑶冷笑着看着她,好一阵子一言不发后才道,“你既然要出饮羽殿,那就再也不必回来,也不必想着到姐姐那儿让她为你求情。你我主仆情谊已尽,你就好自为之吧。”
“娘娘,奴婢错了,可要不是皇上他……”棋芳苦着分辩。
“还想把皇上扯进来?”蕊瑶瞪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皇上就要选妃了,到时候我一定好好为你再选几位姐妹。”
棋芳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用力摇着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也许会是一条自全之道,“奴婢有要事禀报娘娘,还请娘娘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你能知道什么?”蕊瑶不屑地笑了笑,但还是把殿里几个宫人打发了出去。
“事关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她可能有了身孕,但是一直密而不发。”棋芳急忙地道,生怕蕊瑶不信,连忙解释,“奴婢跟给丽春台洗衣裳的宫女是旧识,她说贵妃娘娘好像有几个月不见红了。”
蕊瑶一愣,下一刻嗤笑了一声,眼中满是不信,“她若真要隐瞒,如何会出这样的纰漏?你想要我饶了你,也不必说这些胡话。”
“每个月贵妃娘娘见红的日子的确有沾了血的送过去,可是奴婢的旧时从小就是大宅子里给夫人、小姐洗衣裳的,那么多年,一看血的颜色,就知道时候对不上。她一直觉得奇怪,可又不敢说,无意间跟奴婢说起,奴婢就留了心。”棋芳平静了一些,说话也恢复了条理。
“这几个月都是崔敏正给她诊的脉,难道……”蕊瑶沉吟着,那她为何要瞒着,想要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再打她个措手不及?这不是不可能,可是,这当中好像透着些古怪。她目光一利道,“有几个月了?”
“应该有四五个月了,真是巧了,这么算起来,打从贵妃有了身孕,皇上就很少在丽春台过夜了。”棋芳想了想道。
“是巧了。”蕊瑶默而不言,五个月前,蕊仪曾送李嗣源出宫,她翻过彤史,那之后李存勖临幸过她一次,再以后就隔了两个月,难不成这孩子不是李存勖的?她大惊失色,这也不是不可能。她冷冷一笑,“一会儿冯太医为请脉之后,再请他去一次丽春台。”
“是,奴婢知道了。”棋芳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暂且过了这一关。
“别再自称奴婢了,让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你。”蕊瑶淡淡地道。
“奴婢不敢,在娘娘面前,奴婢不敢放肆。”棋芳脖子一缩,还是跪在那儿,不敢自己起身。
一直到冯立仁进来,棋芳才站了起来。这些天冯立仁一直躲着蕊瑶,寻常请脉时常让手下年轻的太医来,这日被点名传唤才过来了。棋芳见他神色不郁,乖巧地退了出去,殿门虽然开着,可里面也只有冯立仁和蕊瑶二人。
诊脉后,冯立仁提笔写了方子,递上去,一双老眼目光闪烁。蕊瑶看了看,目光冷然道,“怎么又是这方子?吃了半年了,本宫还没能梦龙有喜。”
“滋补的方子见效慢,也是常有的,娘娘切不可心急。”冯立仁忍不住想要擦汗,要是能再拖上一年,他出宫恩养,就真是佛祖保佑了。
蕊瑶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她并不是一味信这些太医的人,她也看过一些医书,对自己的病症不免有些揣测。此刻在她的目光逼视下,只见冯立仁的头越来越低,她只觉得那些曾经子虚乌有的揣测渐渐明晰起来。
“冯大人是老实人,不会说谎,有话还是实说吧。只要你保证不传出去,本宫绝不会为难你。”蕊瑶定定地道。
“不是什么大碍,不是什么大碍。”冯立仁打着呵呵,连连点头。
“太医院里当属冯太医和崔太医的医术最高,是不是要本宫把崔太医请来,冯大人才肯说?”蕊瑶心底起了一阵烦躁。
冯立仁吓了一跳,崔敏正亲近的是蕊仪,要是让他知道了,传了出去,他就更不能活命了。他诚惶诚恐地低着头道,“娘娘的脉象乍看之下并无异状,可是依臣多年行医所见和家中祖传医书所述,根本无法……”
“本宫一辈子都不可能诞育皇嗣,是不是?”蕊瑶只觉一下子两眼热泪盈盈,不能自己,“好了,你先下去,今日的话决不能对人说起。你若是说了,本宫就说是你用错了药,到时皇上会如何处置,你自己掂量。”
“臣不敢,臣以性命担保,绝不多说一个字。”冯立仁如盟大赦,抱起医箱子就走,半刻不敢多留。
蕊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一直到用午膳的时候。她看着那些精致的菜肴,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笑,后位也不是那么好坐的,既然没有这个命,那便退而求其次。老天已经把一个机会送到了她跟前,送到了他们韩家面前。
郓州大营里,李嗣源与魏崇城、石敬瑭商讨了粮草调度和新军征召,刚刚散了,平都就端着茶点进来了。
平都袖子里还放着刚刚收到的信,是鱼凤从洛阳传来的,她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眼中永远没有她的丈夫,“准备了小半年,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时机还不成熟。”李嗣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平都与蕊仪毕竟是不同的,“天下未定,不能轻起刀兵,若能相安无事,何尝不是百姓之福。”
“那她呢?你打算就这么把她留在洛阳宫里?”平都淡淡地一笑,她知道,李嗣源不是不记挂蕊仪,只是比起蕊仪,天下苍生更为重要。其实远在宫中的蕊仪,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洛阳又有消息了?”李嗣源声音一沉,本不忍相问,怕这一问,便难再割舍,可还是问了。他早晚要想出办法,可这世间当真有两全之道么?
“不,没有。”平都摇了摇头,掩饰了过去。看了他一眼,把糕点放到他面前,故作不经心地道,“我要回洛阳一趟,别拦着我,也不必担心,不会让他们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