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静怡端碗坐于门口,抬眼看见君奕辰从洺泽苑里跑出来,目光闪烁之间以手指捏唇,低低吹了个口哨。
君奕辰闻声果然顿了顿,瞥一眼却又要挪步。上官静怡轻笑一声,不疾不徐地夹一支鸡腿,悬在碗口上方晃了晃。君奕辰一见之下眼中闪过几道意味不明的光芒,不消言语便蹦跶着抵达上官静怡跟前。
见上官静怡指间一松,鸡腿重新落回碗中,君奕辰紧抿着双唇,痛心疾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前者手中的饭碗。
“哟!”上官静怡见状低叫一声,惊讶道:“都这个时候了还饿着呢?”
君奕辰敛眸不语,内心却将姚菁莹这罪魁祸首埋怨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这也真是,再怎么样也不能饿着孩子呀!”
上官静怡咂嘴评论一句,眉梢一弯,望着手中的饭碗笑道:“辰儿,婶娘不饿,想用这一碗还没动过筷子的饭菜跟你做个交换,你看如何?”
商户家的孩子对“交换”二字最不陌生,君奕辰稍作衡量,嗲声道:“婶娘看中辰儿哪样东西了?”
这样就意味着交易已经成交一半了,上官静怡伸手将君奕辰拉至身旁坐下,抿嘴一笑道:“婶娘不要你的东西,只想问你几件事情,辰儿若是回答的好呢,这碗饭就全归你啦!”
唔,几个问题,一碗饭菜,君奕辰双手托腮,至少在此刻,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实惠的交换了。暗自得意一番,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若让李婶知道我占了婶娘的便宜,又该不高兴了!婶娘会替我保密吗?”。
“啊哈~,保密,自然保密!”
上官静怡不由地地轻笑出声,正愁着事后拿什么借口堵住君奕辰的嘴巴,他倒主动要求保密了!小祖宗诶,谁占谁的便宜不是你说了算的!唇角微扬,伸出小指笑道:“咱们拉钩!”
一长一短,两根手指勾在一起,君奕辰女乃声女乃气地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
未及念完,忽听背后一个声音从背后叫道:“辰儿!”
君奕辰闻声一愣,肚里那点儿墨水还不足以明白“说曹操曹操到”这一词条的含义,上官静怡辨清发声者的身份之后却是一惊。紧板着一张脸的李婶并没有给君家二少女乃女乃请安的意思,碍于主仆的尊卑,上官静怡也不好主动打招呼。
短暂的僵持过后一把将君奕辰揽入怀中,抚着君奕辰的脑袋亲昵道:“辰儿乖,来,多吃点儿,多吃才能长身体嘛!”
君奕辰一时无法消化如此巨大的反差,着实反应了一阵才伸出手来,未及触碰碗边,却被李婶毫不客气地打掉。
李婶在上官静怡一脸错愕的表情里沉声哼道:“奴婢代小少爷谢谢二少女乃女乃的好意,做奴婢的多嘴劝一句,小少爷年龄还小,二少女乃女乃又是精明人,若执意在他身上下功夫,很快便会发现不值。”
话音渐落之时气氛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须臾,上官静怡勃然变色,摔碗怒道:“你这是什么话?辰儿叫我一声婶娘,我做些好吃的疼他,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三道四!”
李婶不愿与她过多掰扯,低哼一声冷笑道:“二少女乃女乃若真这么喜欢疼人,不如自己生一个,到时候不管做多少好吃的,拿什么东西交换,谁也没资格说三道四。”
说罢撂下早已出离崩溃的上官静怡,拉着君奕辰的小手扬长而去。
丫鬟喜儿打扫了门前的碎碗片,矮身蹲在上官静怡身旁劝慰几句,后者越发觉得委屈,泫然欲泣道:“我上官家的声望虽不及君家显赫,却也没落到让一个下人随意数落的份儿上!”
喜儿拉她的手啐道:“李婶做事不讲究,主子您这恬静的性子,越发催的她蹬鼻子上脸了,该吐不该吐的都往外倒!”
劝了一阵,抬眼朝对面房子瞟了瞟,瞥眼冷笑道:“府里这么多主子,偏偏选个不受宠的来跟,我看她好日子也没多长了!”
喜儿是上官静怡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忘形起来在主子说话也没遮没拦,扯着上官静怡的衣袖八卦兮兮地笑道:“主子您听说没有?大少爷的第二位少女乃女乃可是被父母棒打了鸳鸯嫁过来的。”
上官静怡蹙眉道:“从下人们嘴里听得只言片语,我听说另一位在她出嫁半月之后投了河,这一位收到消息便灌了药,虽救醒过来,夫人却嫌这事儿辱了君家的名声,府里的下人也跟着敬而远之,今日大少爷一回来辰儿便挨了饿,可见在那边的日子并不好过。”
“李婶对她却是很好的!”喜儿意味复杂地哼道:“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伺候上一位少女乃女乃也没这么上心过呀!”
上官静怡若有所思地望向对面的屋子,默了黙,凝眉道:“李婶不是笨人,能让她上心的主子,身上也必有一些旁人不能及的本事,你没事儿可别去招惹她。”
“还是主子了解我!”喜儿嘻嘻一笑,随即板脸哼道:“主子你待人待事总喜欢留几分余地,我却不行的,谁给我的主子添堵,我定不让她的主子痛快!”
上官静怡愣了愣,随口甩一句“别给夫人那里留下话柄”便不再过问,这事儿最让她郁闷的地方并不在于受到李婶的数落,而是没能从君奕辰的口中套出任何有价值的口风。
拉着君奕辰走了一段,李婶察觉那只小手不断地拉扯自己的衣袖,下意识地低头,但见君奕辰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嗲声道:“刚刚婶娘没问什么,就算问了,辰儿也不会说哒!”
李婶一愣,既惊又喜地捏一把君奕辰的脸颊,“鬼机灵!”
可怜的姚菁莹并未意识到自己已遭迁怒,无端变成了喜儿眼中的假想敌。只愣愣将印有“艹”字的半圆形瓷片捏在手中,至于印有“办”字的另一半,在她想要拿起整个盘子那一瞬间便很不幸地碎尸在了地上。自然,这是君宇泽的手笔。
“不就买回来几个盘子么,用不用这么大脾气呀!”姚菁莹内心百味陈杂,恨不得将剩在手上的半个字念出声来。
青翊国的瓷器生意大都挂在君家,苏家,叶家这三大家族名下,瓷器底部印有各家的姓氏,刚开始的时候相互竞争,后来叶家的长女成了君家的夫人,实力相对薄弱的苏家便时不时地打一场价格战,本想钻这个空子发挥财女的本性,现在可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接下来的几天任姚菁莹做低俯小,温婉可怜,亦或装疯卖傻,君宇泽的反应都只有四个字:不予理会。估模着闷在屋里也没办法换来君宇泽的原谅,索性决定出门透透气。
一阵清风拂过,想着君宇泽看到印有“苏”字的盘子时那张难看至极的脸,姚菁莹不由连打几个寒颤。她只知道君宇泽的第一位少女乃女乃姓苏,李婶也只是隐晦地暗示了君苏两家有些嫌隙,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嫌隙,嫌隙的程度,嫌隙的起因是否与那位过世的少女乃女乃有关,一概不得而知。再问,李婶便三缄其口。
家族之间的纷争固然让人头疼,更让姚菁莹头疼的是,本就对她不怎么热乎的君宇泽直接将彼此间的气场降温到了零度以下,一个下巴削尖的女人已经够给她气受了,再加一个不给她好脸色的丈夫……难怪一路碰上的小厮丫鬟们目光里又比往日多出了几分回避呢!
低头慢慢走着,忽听一个女声尖利地喝道:“往哪儿走呢?你出门都不带着眼睛么!”
姚菁莹一愣,慌忙顿住脚步。抬眼见是二少爷房里的丫鬟喜儿,正紧贴着站在自己跟前,身后跟了几个丫鬟。姚菁莹没有心情与她理论,身子微侧,想快步从她们身旁绕过,却被喜儿紧走两步挡在身前。
姚菁莹不耐烦地瞥她一眼,喜儿并未得理不饶人地跟她理论,却是撇嘴一笑,扭头朝身后的几个丫鬟问道:“姐妹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呀?”
会意的丫鬟们掩嘴发出阵阵轻笑,喜儿得意洋洋地望着姚菁莹,本以为她会羞愧的无地自容,却见姚菁莹也是一笑,这一笑着实云淡风轻,须臾轻描淡写地道:“落毛的凤凰终究还是凤凰,不像某些人,生来是鸡,注定了终其一生也没有办法飞上枝头的!”
眼看喜儿要怒,几个丫鬟纷纷替她抱不平,“怎么说话呢这是,什么意思呀!”
看她们越急,姚菁莹越觉得好笑。拜托,是你们先找茬的,这样就吃不消啦?她不知这个身体的本尊会如何处理今天的状况,自己二十三岁的灵魂装在一副十七岁的身体里面,对付这帮“同龄人”,那是绝对绰绰有余的。
冷眼接吻片刻,喜儿突然收敛了怒意,撇嘴冷哼道:“算了姐妹们,何必跟这种人计较!”
不计较最好,姚菁莹挪步走出几步,又听喜儿从背后讥诮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想想李婶,多好一个人啊,跟了她,却变的跟她一样下贱!”
姚菁莹忽地收住脚步,说她下贱没什么,前世在QQ群里跟人口水的时候没少用过“贱人”、“贱货”这样的词汇,可李婶是她来到这个怪里怪气的时空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这段时间对自己的体贴照顾,早就将她当成至亲的依赖!
姚菁莹咄咄逼视着喜儿,冷声道:“你敢,再说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