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菁莹前世所在的公司规模不大,乱七八糟的规则却不少,领导们对饭桌礼节的重视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并美其名曰“酒文化”,“饭文化”。而姚菁莹穿之前虽然一度扮演着“领导吃饭我转桌”的角色,也着实在一次次的胡吃海喝中掌握了包括座次在内的许多“礼节”。
今日她本就比众人晚到,论身份论地位论年龄,甚至仅就袁久利对她的待见程度这一点,特地空出的第二主宾位置是无论如何不能坐过去的。于是跟众人打过招呼后便淡定地与枫某人探讨他是不是该往里窜一窜的问题。
枫某人自是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的强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讲述要她坐那个位置的必要性以及合理性,“你不懂,今儿结账的是你姨姐夫,除了筱素你就是主客。论亲疏,其他几个都是外人,论远近,咱们充其量就是陪客的,因此这位置给你留的很有必要,也很有道理!你不坐,难道嫌在座的不懂规矩,安排错了不成?”
姚菁莹抚额,枫某人的语言功底不去做安利真是浪费了,再多拐几个弯儿指定被他绕进去。再说他也实在阴险,居然拿全体在座的说事儿,当她傻子呀?说的好像不坐过去就触犯了众怒似的,说不定他们早就在月复诽,一个毫无资格可言的丫头为何会坐到那个位置上,所以去坐了才是真正的触犯众怒。
想想真觉得没意思,吃个饭而已,不把精力用在享受美食上,却为一个座次问题如此拿捏,真是本末倒置,无聊透了。以前这样现在还这样,难道穿越也没法改变这悲苦的命运么?
互相又推让了几个回合,其他人也从开始的笑而不语慢慢加入互动,照惯例自然是分成两派,支持枫某人该往里坐的一方表示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把一个丫头为难成这样子,而另一方,他们真的只是依照惯例才站到了相对的立场上,为了对立而对立,为搞热气氛甘当炮灰而已……
所以局势在本质上是一边倒,没人觉得那个位置必须由姚菁莹来坐!而整个讨论当中,袁久利一直站在冷眼旁观的立场,旁若无人地把玩着手中酒杯,最后却以蜻蜓点水般的一句话彻底解决了问题,“今儿是官场小聚,不是民间往来。”
既然负责结账的已把态度亮明,再争下去也没多大意思,枫某人也只好不再坚持。总算排好了座位,姚菁莹才了解到在座的除她之外都与“官”字多少沾点儿关系。这本来也没什么,可一看袁久利那副牛哄哄拽上天的欠扁模样又忍不住月复诽:只是在户部往下再往下的某个司挂了个名而已,说白了就是在乡镇级政府给九王爷出力,有没有编制都说不准,还真把自己当公务员了呢!再装B,请不动雷公我直接找九王爷灭了你!
然月复诽终究只是月复诽,毕竟在座的并不都是袁久利之流,报出的官阶一个比一个吓人,很可能没等她灭掉袁久利呢这些人就先把她给阴死了。再说九王爷又不是她养的一只宠物,给块骨头就听话的那种。
一顿饭吃的不咸不淡,而话题主要以袁久利的三部曲——吹嘘过去,吹嘘现在以及吹嘘未来为主,其他人最多只有附和的份儿,而姚菁莹压根插不上嘴,只好默默替袁久利总结:普天下叱咤风云的人全都没他过的潇洒,而过的潇洒的人全都没他叱咤风云,总之他是官场最厉害的经商者,是商界最厉害的当官人,是官商勾结最最典范的典范!
嗯,这样一面做出虔诚的样子倾听一面吐槽的做法是有些不厚道,因为对象是袁久利,姚菁莹并不觉得内疚。真是头次遇到能把牛皮吹的如此清新月兑俗的人,下次再遇到九王爷,即使不要求灭了袁久利,总要痛痛快快抱怨一下,当官的要都是这副德行,叫普通小老百姓们怎么活呀!
若只承受袁久利的聒噪也就算了,到了交叉敬酒的环节,姚菁莹才想起那看似眼熟的副主陪原是日前碧柳山庄内揭发她“以茶代酒”的好事者。好事者那日吃了姚菁莹的亏,至归家后许久仍耿耿于怀,今日自要抓住机会报仇,其实从姚菁莹刚一进门他就在心里暗暗较劲儿了,此刻更是在推杯换盏之间大有“杀”姚菁莹于无形之中的架势。
反观姚菁莹,却毫无心理准备,光听对方一套接一套的敬酒词就差不多晕了一半,偏巧此时的客观条件并不适合耍赖:开席前一桌人轮流做了自我介绍,走出这“聚贤阁”,她可以不认得别人,记性好的却一定能认得她。而酒场上素来有“酒品如人品”的论断,总不好每次遇见都叫人戳着脊梁骨说这人人品不好把?再说也没必要再给袁久利一个更加不待见她的理由。
重点是梅筱素的酒量看起来很好,同为女人,不可理喻的自尊心让姚菁莹觉得今儿必须有一喝一有二喝二了。虽然喝到第三杯的时候还琢磨着到底是装晕好还是发飙好呢?喝到第五杯时已经在考虑待会儿是直接回去被君宇泽骂还是先找个地方醒醒酒在回去被君宇泽骂好了。
原说要“六六大顺”来着,所幸关键时刻有梅筱素出来替她挡下最后一杯,并很细心地吩咐了一碗蜂蜜陈醋汁给她解酒。
姚菁莹是真有些醉了,灌下一大碗蜂蜜陈醋汁以后可能又跟枫某人一起就茶楼问题讨论了一些具体操作上的问题,具体细节却恐怕要等醒酒后仔细捋一捋才能记全了,至于散席时谁和谁说了些什么更是严重模糊,唯记得从“聚贤阁”出来时天空已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而她在梅筱素的搀扶下一步三摇地上了君家的马车,看着梅筱素一脸关切的表情,突然就鬼使神差地将她紧紧抓住,“筱素姐,我突然觉得你很亲切,也许以前就是好朋友了。”
梅筱素没有挣月兑,双眸在不易察觉的地方闪过几丝异样的光线,嘴角向上扬了扬,却终究没说什么。
默了一会儿,姚菁莹主动放开了梅筱素,却仍旧毫无姿态地耍着酒疯,“筱素姐,上次看你的马车,觉得很厉害,简直是敞篷车的祖宗,哼哼,祖宗!”
没见梅筱素回应,又手舞足蹈地道:“呵呵,筱素姐,我特别怀念坐敞篷车的感觉,不如我坐你的车,你送我回去,嗯,送我回去!”
梅筱素掏出丝帕替她抹掉口水,又轻轻摇了摇头,“你醉了。”
表情和语气似未夹杂任何感情,终究没答应姚菁莹的要求,果断下车,然后叮嘱君家的车夫务必让她安全到家。
“虚伪,小气鬼,坐一下又不会坏!”
车帘落下时姚菁莹对着虚无的空气一通指点,赌气似的吩咐车夫不要回家,直接去广化寺。开玩笑,醉成这样回家不被君宇泽捏着鼻子灌下两大碗汤药才怪!
马车渐行,往日的闹市也因下雨而冷清了不少,明日便是中秋节,这场雨倒是为商贩们提早收摊与家人团聚供足了借口。雨不算大,于是也有几家商贩愿意坚守阵地,隔一段路便可见商贩撑起雨棚,却是卖者多而顾客少,稀稀疏疏的叫卖声与断断续续的雨点声交相呼应,徒衬得整条巷子比无人时更显凄凉。
而车内的姚菁莹,心下便如这巷子一般凄凉。源自酒精的刺激已被透过车帘吹进来的冷风冲淡了些许,心底那股浓浓的愁绪,却无论如何也冲不去。
是啊,每逢佳节倍思亲。平日倒不觉什么,今日这股乡愁却在酒精的催化之下一股脑儿冒了出来,自己独在异乡为异客,异乡的亲人们又过的怎样呢?那里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嘛?他们会不会想她这样,望着雨点发呆,听着雨声极度想念她?
初夏来,如今已是中秋,时间过的飞快。而这飞快的数月时光,自己又从这个世界真正得到了什么?丈夫是别人的,儿子是别人的,叶玖爱来了又走了,唯一觉得亲切的梅筱素却果断拒绝了送她回家的要求。爱,亲情和友谊统统没有。姑且可以算作事业的茶楼,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光景,那么这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呢?
什么都没有!
之于天地之间,人总有一刻可以体会到自己是多么脆弱,多么渺小。强烈的无助感几乎要将原本被酒精刺激过的身子彻底拖垮了,猛地向后一靠,听得车夫从外面叫道:“大少女乃女乃,咱们到山脚了。”
姚菁莹这才将天马行空的思绪收起,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酒精真的容易让人悲观。
经一段山路至广化寺,姚菁莹从守门的沙弥口中得知萧清逸已经在厢房里了,这次没再麻烦谁领路,轻车熟路地找对了地方。也许路痴是因为身边还有人可以依靠,当发现世上没一件事情是靠谱的时候,反而觉得自己认路最安全。
姚菁莹在厢房门口呆了一下,正要推门,忽闻一阵琴声悠扬。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明明码好了字,网速却慢到我想砸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