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是可忍孰不可忍!
尚未结账的顾客们正期待着接下来会上演怎样的对峙,作为大堂与后院隔断的深蓝色布帘子突然被掀开,掌柜的儿子从后院冲了进来。然而很快,柜台后面的胖女人犹如从天而降的一座小山,格外结实地挡在了少年面前。
“作死呢?钟家的人你也敢惹!”胖女人低吼道。她了解儿子的性格,并不是在每个人面前他都有那么活泼的,只有让他看着顺眼、喜欢的人,他才愿意有的没的说上一大堆话。
所以胖女人了解儿子的想法,被钟家小姐“欺负”的女人正是他看着顺眼的,他想帮她一把。可自己的儿子有多少斤两她还不知道么?此时凑过去,无非麻烦钟家小姐多费点儿力,多揍一个!
少年瞪了她一眼,她权当没看见,反正钟家小姐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她店里惹事了,这一次不砸坏东西最好,真砸坏了,钟家小姐出手一向大方,做生意图个什么?能保证这一点不就足够了么!
“谁跟你说我要惹她了?我去收拾桌子!”
少年不耐烦地推了推母亲,胖女人稳若泰山,“用不着你收拾,后院呆着去!”
“呼——”少年垂下双肩,颓然摇了摇头,很是沮丧地转身回了后院。
胖女跟着松了口气,正欲回到柜台,却见一道人影灵敏地从身旁穿过,待伸手想要抓住什么,那倒霉孩子已经毅然决然地朝姚菁莹那边冲过去了。
再说姚菁莹这边,马夫甲早就忍无可忍,骂骂咧咧的几次试量着想动手,都被她和马夫乙强行拉了回来。马夫乙自然注意到钟艳秋一手推开她哥哥的细节,一来领会了姚菁莹的意思,二来钟艳秋被她哥哥拉着,钟少秋身上倒还有几分蛮力,加上角度找的好,钟艳秋的右臂被他别在背后,左臂却向前向后都够不到他,一时竟没法还手。
马夫乙心下有自己的算计,眼下有这么多人看着,先动手便先失了道理,只得与姚菁莹统一战线,只等着对方先动手,便合力与马夫甲还击,想那钟家小姐也沾不了什么大便宜。
“大少女乃女乃,你们放开!鸟的今儿不给点儿教训,她还以为这世上就只有五家镇这么巴掌大的一片天!”
“傻蛋,快放开!本姑娘今儿非得留他点儿东西,叫他知道五家镇不是他家后院,可容他肆意撒野!”
马夫甲和钟艳秋本隔着一张桌子,又被控制的紧,谁也够不着谁,只得不断地向对方放出狠话。有不厚道的旁观者甚至对局面展开了丰富联想,脑海中浮现两家主人费力牵着自己的宠物,两家的宠物却相互狂吠不止的画面来。
二人越骂越气,越气越骂,语气越来越重,词汇也越来越非主流,对峙正要进入白热化,少年忽地打横站到了中间,乌溜溜的眼珠各朝双方看了一眼。马夫甲啐了一口,钟艳秋更是没好气地骂道:“滚一边儿去!”
姚菁莹有些担心地从背后拽了拽少年,却被少年的一个眼神给安抚下来,愧疚感登时大增——是有多没出息,才落到需要一个小小少年保护的地步!
回过神,却见那少年嬉皮笑脸地朝钟家小姐耍起了宝,“哎哎,客栈是我家开的,你叫我滚可以,可待会儿再想叫我回来给你端茶送水,对不起,我已经滚远啦!”
“呸!”钟艳秋双眼通红,客人们却笑成一片。
“啧啧。”少年作势抹掉脸上的口水,“我说钟家小姐,这桌子是三位客人先占下的,你却执意要争,这事断断没有道理,你看看,连你哥哥都不向着你了!”
钟艳秋扭头瞪了钟少秋一眼,后者一愣,随即赧然低下了头,催的钟艳秋越发恼恨,她左手够不着哥哥,却够得着少年,于是二话不说,抡起手臂要赏少年一个巴掌。
那少年似早有准备,哧溜一下躲到姚菁莹后面,扒着姚菁莹的胳膊只探出个脑袋来,煞有介事地大喊大叫:“不得了啦,母夜叉要杀人啦,不得了啦,母夜叉要杀人啦!”
客人们都被少年那般滑稽的表演给逗乐了,渐落的笑声再次响起,钟艳秋一听有人骂她母夜叉,立时气血上涌,什么也顾不得了,扭过身来,对准被哥哥抓住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钟少秋吃痛,“嗷嗷”叫着送了手。
重获自由的钟艳秋先是舒服地甩了甩左臂,随即朝客人们啐道:“笑什么笑?要笑回家笑你妈去!”
客人们见她在气头上,自不敢惹,一个个讪讪地收了小脸。那少年一看情况不妙,松开姚菁莹便往后院跑,走到一半撞到从柜台出来的胖女人身上,差点儿又给弹出去。胖女人一手拧住他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倒霉孩子别的不行,成天就知道给老娘惹祸,回屋呆着去!”
边说边提溜着耳朵将他往后院里拖,少年老老实实地配合,再也不反抗了。那胖女人走到布帘子跟前,又回过头来朝钟艳秋赔了个不是,“小孩子不懂事,您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呵呵,您自便,自便!”
说罢与儿子一起钻进后院,再不肯露面了。
五家镇的客栈之间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客人们在大堂起了冲突,但凡有一方先躲进后院,便是默认败了,事后负责理赔,另一方则不可再继续纠缠。有点儿类似于“穷寇莫追”的道理。
方才少年激怒了钟艳秋,胖女人带着他钻进后院去,也是认输的意思,按道理钟艳秋便不能再追。然少年的举动叫她彻底丢了理智,加上今日接二连三地受堵,本是没道理可讲的人,哪还顾得什么规矩不规矩,踢开挡路的凳子便往后院奔。
谁知才刚迈了几步,却觉右脚腕上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随即失去重心,猝不及防地与地面来了个零距离碰撞。
如此大快人心的场面,客人们再不笑怕要憋出病来了,钟少秋便在阵阵笑声中一言不发地走过去,谨慎却略显笨拙地将妹妹扶了起来。
“傻蛋,死开!”钟艳秋站稳后便过河拆桥地推开钟少秋,又潦草地拍了拍衣服,便蹬着快要喷出火的大眼睛四下张望,想要找出这恶作剧的罪魁祸首。
“就算美若天仙,也总要讲点儿道理,钟家小姐难道没听过这句话么?”一个清脆中带着几分俏皮的女声在大堂内想起,不高,却四两拨千斤地止住了一切喧哗。
整个大堂静的像小船快要被涡流卷入中心的一刹那,就在众人到处寻找声音的主人时,离大堂入口约六七步的地方,一位十六七岁左右,身着烟青色薄衫的少女收起手中长鞭,正若无其事地接受来自钟艳秋千刀万剐似的目光。
客人们却不由一阵唏嘘,若非亲眼看见收鞭的动作,还真不愿相信刚才将钟艳秋绊倒的,便是这位身形小巧似尚未长开的姑娘。
“你是谁?作何多管闲事!”钟艳秋虽觉怒火攻心,言辞间却多少夹着几分忌惮。一来那女子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她却连见都没见过人家!二来该女子虽说是从背后偷袭,却是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她绊倒,虽不能断定是高手,想来也绝非等闲。今儿点子算是背到家了,还是先打听清楚比较保险。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那女子莞尔一笑,将长鞭收入腰间,“我只是看不惯你的作风才提醒你,大堂不是菜市场,想骂街还得找别的地方。”
“我呸!”钟艳秋听罢双颊涨红,真是豁出去了,两手掐腰道:“**,背后偷袭的孬种,还敢骂老娘是泼妇!”
应声冲到青衣女子跟前,一旁的钟少秋想拉都拉不住。刚要动手,那女子却顺势抓住她的手腕,不慌不忙地笑道:“哎,气大伤脾,钟家小姐还是坐下来喝杯热茶,也好消消火气。”
说罢就近找了张桌子,“安排”好了钟艳秋,便叫伙计上茶,又随手朝钟少秋,以及姚菁莹三人招呼道:“来来来,都别客气,今儿这顿饭我请!”
钟少秋眼见妹妹被她制服,说不得要老老实实地坐过去,姚菁莹感激她出手相助,与两位马夫对视了一眼便也跟着坐了过去,两位马夫跟着站在身后。
上茶时伙计注意到青衣女子只用左手招待,右手则一直捏着钟艳秋的左腕,倒没看出用了多少力道,只是钟家小姐的脸色惨白,鼻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滴,甚至有两行汗水顺着两侧鬓角滑了下来,顿觉胆寒,哆哆嗦嗦地摆好茶具,一刻不敢多留。
其实不光伙计胆寒,周围的看客也都特别纳闷,那些从钟艳秋那里吃过亏的又何止是纳闷,简直是郁闷了!一向不缺手段整人的钟家小姐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给制服了,那他们受的那些苦头又算什么?真丢脸呐,堂堂大老爷们,竟还不及一个小姑娘有用!
“咳咳,都别愣着呀!喝茶,喝茶。”小姑娘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分给姚菁莹和钟少秋一人一只茶杯,随后端起手边的杯子押了一口,借着吐茶叶的机会附到钟艳秋耳边,细若游丝却有掷地有声地道:“不想死,你就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