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姚菁莹一早睁开眼睛,见身侧的君宇泽仍在睡,想着要处理昨晚的事情,便先他起床,简单的洗漱之后遣雅芙到姚飘渺那边请了假,未去请安。并叮嘱雅芙,回来时候绕道去侧院走一趟。
自己则将昨晚当值的下人集合到一处,问是哪个先发现清楣苑内有贼。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其中一位粗使婆子站了出来,低头敛了眉目道:“回二姑娘,是老奴听见动静,最先喊出声的。”
一面说着,心下有几分忐忑。昨晚,这婆子正在院中忙着活计,一时内急,嫌麻烦便没到屋里取灯笼,只是借着朦胧的月光模索到院子西南角的茅厕,谁知解完手后还没来得及提好裤子,便听南墙根处“嘭”的一声闷响,似有物体落地,猝不及防之上一个激灵。原地僵了片刻再未有动静传来,可怜她天生胆小,仍不敢一个人出去,慌乱之下只得在里面大喊有贼。
姚菁莹细听她的讲述,不由凝眉,“如此,你并未与所谓的贼打上照面?”
婆子闻言,身上又是一僵,“没,老奴从茅厕出来时,院中已是一片骚乱了……”
想起昨晚的情形,那两名被昕鹞含怒责斥的护院,八成是能力不足抓错了人,可若不是自己的一声大喊,也许便不会有那般闹剧了,心下难免生出些愧疚来。更叫她不安的是,此刻听二姑娘话里的意思,“所谓的贼”,似乎连到底有没有贼都不确定了,若只因自己一时的恐惧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到头来却只是个误会,说不得要受到责罚,日后还要被府上的主子下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叫她一张老脸往哪儿搁
一念转完,听得姚菁莹道:“不如你随我一起到事发地点看看。”
不一刻,二人到了庭院的西南角,这时的茅厕还都是“静态”的,尚隔着一段距离便有一股刺鼻的气味飘来,姚菁莹不由皱眉,伸手捏了鼻子,身旁的婆子也以手做扇在鼻下来回扇了几番,一脸的嫌恶。
凭着记忆,婆子领姚菁莹到了南墙根处,却有一个被撑的圆鼓鼓的麻袋横躺于眼前,不由的一诧,“怎地从没注意有这东西?”
姚菁莹听了也有些疑惑,毕竟这南墙根相较于整个庭院是不起眼的,加上气味难闻,平日有人如厕,也应是来去匆匆,不会有心情四处张望才对。因此这麻袋之前就有,只是这婆子从未注意过也说不定。
想着,又向前走了几步,见那麻袋的其中一条边上已经开了道口自,附近的地皮上散着些白色粉末,细看,却是常用来刷墙的石灰粉。于是朝那婆子确认,“莫不是前些日子收拾院子时候用剩下的?”
因为二姑娘要来,下人们觉得屋子旧了,重新刷一遍,这也是很正常的。那婆子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二姑娘不知道,自您出阁后老爷会隔三岔五地安排人过来打扫这清楣苑,因此您这次来,下人们收拾起来最多比平常更认真些,并未有用到石灰粉的地方”
“这倒有些奇怪了。”姚菁莹捏着下巴自言自语,略一思忖之后心念微动,似想通了什么,秀眉轻扬,向那婆子道:“回去吧,估模着雅芙也该回来了。”
重新回到清楣苑,听小厮说君宇泽仍未起床,姚菁莹心下颇有些不平衡,合着他安排完了任务就一个人睡懒觉了,要她一大早地起来忙活,怎么都觉得是给他出苦力的打工妹呢。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经他一番指点,自己还真不一定这么快将事情理顺,要么说聪明人出点子,笨人只能出体力。
又坐在正厅里等了一会儿,方见雅芙从外面回来。姚菁莹支退屋内的其他下人,问道:“打听出什么没有?”
雅芙摇了摇头,眉宇间带着几分挫败,“那边的人一听见消息便往这边看热闹了,青竹又是二姑娘带回来的,并没有人特地留意她。”
姚菁莹沉吟一声,面上看不出是悲是喜,想想说道:“你同我到红梅被关的地方走一趟,看看还能否问出什么。”
伴着几声鸡鸣,太阳已从地平线上升起,朝霞渐渐退去,姣好的晨光正尽可能公平地着地面上的每一处角落。遗憾的是即使再努力,却总有它到不了的地方。
红梅所在的柴房此时便是一片阴冷,门上的油漆已有部分月兑落,斑驳露出的木材也覆了一层薄尘,要很仔细才能看的出纹路,守门的小厮向里一推,立即在上面留下数条清晰的指印。门开,一股发霉的气息扑鼻而来,并不比清楣苑西南角的气味好受多少。
姚菁莹四下张望,见红梅正缩在一处墙角,背倚着一堆凌乱的柴火垛,见有人进来,如枝头受惊的小鸟一般,身子立时向后缩了缩,裹紧了身上的棉被。
“红梅……”姚菁莹鼻子一酸,眼前这丫头早没了平日的活泼俏皮劲儿,看向她的目光中除了恐惧再无其他,哪还像自己认识的,没事喜欢接个话把子,喜欢调侃几句的那个红梅
注意到她身上的棉被还是崭新的,姚菁莹心中才总算宽慰了些,猜是姚飘渺考虑到事情尚未查清,怕无辜委屈了女儿带来的客人才差人送来的,虽说这柴房采光不足,所幸气候还不是极冷,有了这床被子倒可以很好地御寒。
都说大院里的高等丫鬟出门要顶半个主子,红梅却关在这里受了一夜的罪,此刻见了主子,似要将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第一滴眼泪落下后便一发不可收了,瘦弱的身子更是在棉被里上下起伏,止不住地呜咽。
姚菁莹见状更是不忍,三步并作两步地到她身前,矮身将胳膊伸进棉被里,模索着握住红梅的手,忍泪道:“我知你是受了冤枉,可你这样咬紧了牙关不说,便是神仙也没法帮你”
红梅听了更是难过,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哇”的一下,先大哭出声。感受到姚菁莹将她握的更紧了,稍稍平复了情绪方断断续续地道:“大少女乃女乃,我说,我都说……”
原来昨日,她与青竹随主子一同进了姚府,到二门处便被姚府的丫鬟引到了偏院招待,平日跟在姚菁莹身边伺候惯了,乍分开还真有些不习惯,两人都心不在焉地度过了一个上午,下午觉得无聊,用晚饭时青竹便与她商量,等天色暗了悄悄到清楣苑看一眼主子,又怕惊动了姚府的其他人会被说坏了规矩,说好只在外面看一眼,知她住的习惯便可安心了。
姚菁莹听了不禁苦笑,可怜这丫头有心想着她,却没想青竹这个提议本身就有些奇怪的——她们主子是回娘家,回到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又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住不住得惯一说又从何谈起呢?
内心虽有些不好的感觉,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所以估模着府里的人都休息了,你们就一起到了清楣苑?”
“嗯。”红梅轻轻点头,紧接着却摇了摇头,“按理要一起去的,可快到清楣苑时青竹突然说肚子疼,要找个地儿方便,让我在原地等她。”
姚菁莹越听越觉得心惊,若有的选择,她宁愿相信青竹是真的肚子疼了。“后来呢?”
“后来……”
红梅面容一滞,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本就梨花带雨的小脸儿瞬间垮了下来,“我只按青竹说的,在原地等着,却不知怎地,忽然听见院内有人喊抓贼,接着有好多人陆续往那边赶,本来我也想去看看,可青竹挑走了唯一的一盏灯笼,加之我对那片儿的地形不熟,根本不敢乱动。”
顿一顿,试探性地朝姚菁莹瞥了一眼,似担心她不相信自己所说。却见姚菁莹凝神听着,目光中含着好多鼓励,心中不由的掠过几丝酸楚,又道:“眼见护院们一队一队的往那边赶,我怕被他们发现了说不清楚,正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突然有人从身后拍我的肩膀,当时把我吓了一跳……”
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时的情景,红梅忽地蹙紧了眉头,“我一见是青竹,赶忙拉着她回去,她却告诉我,姚家老爷已经派人在四处搜寻了,我们这样乱跑,被发现的话很难讲清楚。我听了只剩下害怕,自己被当成贼抓起来不要紧,连带着损了大少爷大少女乃女乃的名声可不好……心中没了主意,只得将希望全寄托在青竹身上……”
蠢人姚菁莹心中暗叹了一声,红梅什么都好,就是心理素质不好,一旦遇到突发状况就会乱了阵脚。日前君宇泽受伤,两人在逸云客栈中帮着他换纱布,青竹是有条不紊地按步骤来,只让红梅往纱布上涂药,她的手却还是止不住地哆嗦着。“那么,青竹叫你如何去做呢?”
“青竹在混乱之中将灯笼弄丢了,我俩模黑闯到一片乱树林中,青竹说这样不是办法,叫我在这边别动,她四下看看有没有被护院们漏掉的出口,再设法离开。”红梅说着仍不住啜泣,吸了吸鼻子,说道:“可她走了没多久,便有两名护院发现了我,后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