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嫔自生下小皇子后,身体一直虚弱着。那早产的小皇子亦是如此,太后找了女乃娘过来,小皇子才有充足的女乃吃。皇后为表姿态,给听风阁配了几个乖巧的婢女,好生侍候着。
林嫔每每想到怀恩的身世与如今所受的屈辱,心痛不已,悔恨当初没看出怀恩的心思,以至让怀恩把祸事全揽到自己身上。
明依不忍她如此悲伤,只说了怀恩那日被送去浣衣局做事,略过了挨板子的事情。林嫔缠绵于病榻,便拿出银两交与明依,让她暗地里打点浣衣局的掌伺姑姑多照应些怀恩。明依接过,只等怀恩病好再把银子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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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祈五年,夏。
景仁帝大败于东齐猛将王石,失守了宣武朝最大的一个郡---临安郡。宫廷上下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景仁帝得知林嫔诞下皇子后,尚扫去一丝阴郁。老来得子喜不自禁。下旨晋封林嫔为妃,晋封庄嫔为贵妃。
消息一经传出,后~宫哗然。这林嫔晋封速度快得已让人咋舌,没想到那终日不理世事的庄嫔也一跃成为贵妃,惹得众妃子议论纷纷。
丽妃嫉恨至极,放谣言道,那庄嫔整日理佛不过是施了法术得了皇上的恩宠,哪里是什么静心修性。这边她的话一出,那边不知谁将此话传到了景仁帝耳中,隔日圣旨便到,让她为皇家祈福,在静心堂专心理佛半年,期间不得出漪兰殿半步,以示心诚。
宫中历来明争暗斗,此起彼伏,哪一日有消停过?只看你会遇上什么样的对手。丽妃这样的性子,虽嚣张跋扈,却半点心思也隐藏不得,不过让她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已。反倒是那些不露声色暗箭伤人的才是真正的可怕。
丽妃也罢、庄贵妃也罢、即便是尊贵风光的皇后也罢,怕是都有无穷无尽的委屈和烦恼吧,更何况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宫女,忍耐罢了。怀恩自浣衣局的宫女口中听到这些事情后,暗暗思付。
就在景仁帝回朝的前半个月,怀恩便被派到浣衣局。
那里的掌伺姑姑对她还算不错。并不是让她少干些活,而是从来不让她受别人的欺负。
浣衣局那些婢女出身大都不好,不识字,行为粗俗。见怀恩是新来的婢女,便想要欺负她。若在平时,掌伺姑姑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也就算了,可这回,却是事先把话给挑明了。任谁都不准欺负她。众人见她如此受姑姑的见待,也不敢挑事儿,但暗里地都有诸多的不服气。
掌伺姑姑其实也是想不通,这么个瘦小的丑丫头,如何让林妃、陈嬷嬷、三王爷、六王爷记挂在心?这些个主子、嬷嬷私下里都各自打发了下人给她送过打赏。莫说给这打赏,就算是不给,单就这几位主子张口发个话,她也得乖乖地给个面子,更何况这是拿在手里实实在在的银子呢。
这一日,怀恩正在浆洗衣服,左边衣盆里的衣裙已堆得如小山高。
“怀恩,掌伺姑姑叫你过去。”秋儿叫道。
“嗳,谢谢秋儿。”怀恩应道,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姑姑,您找我?”
“不是我,是高公公。”掌伺姑姑笑笑,对高公公略一点头。
“奴婢见过高公公。”
高公公打量着面前小女孩,削尖的下巴,苍白的脸色,瘦小的身子……
确是吃了不少的苦,幸而皇上还惦念着她。
“嗯,随我走一趟吧。”他说着,引了怀恩了出了浣衣局。
御书房内。
“奴婢拜见皇上。”怀恩跪拜道。
“嗯,起来吧。”景仁帝淡淡道。
怀恩起身,见景仁帝身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正含笑望着她。
她不知他是何身份,不敢贸然见礼,轻轻地福身,便默立在那里。
景仁帝见怀恩漠然站在一边,对他身边站着的这个人无知无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爱卿,看来,她是真的不记得你了。还是由你来说吧。”
那男子躬身施礼,道:“臣,遵旨。”
他站直身子,举步来到怀恩面前,仔细打量着她:与分别时相比,个子长高了不少,只是太过瘦弱。过度劳累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不知所谓地盯着他看。这样的眼神,是他从未见到过的。
他暗自蹙了眉心,握住她的手,那双长时间浸泡在水里的手,又红又粗糙。怀恩想从他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这时,他开口说道:“恩儿,这些年,你受苦了。我是姬凉。”
姬凉?怀恩的身子一震,忘记了挣扎,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身材不高,深蓝的朝服显得他极为内敛、精干。微圆的脸,皮肤白晳,爬上几缕皱纹的脸上掠过笑意。他就是姬凉?
怀恩的心底仿佛被人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什么滋味。从穿越到现在,所发生的丝丝缕缕无不与‘姬凉’两字有关。此时,他就在站在自己的面前,玉凤已死,也只有他才会知道她的身世。
她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激动着颤声道:“姬大人。”
“姬爱卿,她称你为大人呢,呵呵朕以为,你还需要一些时日。那日杨侍卫从刑场救下她时,她已是一身的伤,除了记得你的名字与虎符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景仁帝回忆道。
姬凉叹道:“皇上所言极是。”又向怀恩苦笑道,“恩儿,我是你的师父啊。何来‘大人’一说?”
怀恩心道,若不是当日牢房中玉凤说姬凉与信物之事,恐怕她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然而景仁帝面前,她不敢由着性子说什么,恐有什么利害关系是自己所不知的,思虑半刻,才道:“奴婢自牢中醒来时,就已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可奴婢也奇怪着,怎么偏就记得‘姬凉’要奴婢交信物于燕王之事。现在想来,怕是此事在奴婢心中已烙下极为深刻地印象。幸而,奴婢不辱使命。”
姬凉意味深长的看着怀恩,怀恩扬眉,从容静慧。这一席话使得姬凉对这个徒弟刮目相看。分别多年,如今的她,陌生得有些让他吃惊,若不是那张脸,他真要以为面前的这个怀恩是另有其人了。
景仁帝点头,挑眉笑道:“可朕一直不明白,当初朕要收你入府中照料,为何你执意不肯,偏要入宫为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