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便是慈安宫宫女怀恩及笄的日子。不知是哪个走漏了这个消息,竟在后~宫悄悄地流传开来。不论是有心的宫婢还是无心地后妃,都不想在这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情上失了策。
那日在宫宴之上怀恩的表现,着实让那些嫔妃在后~宫之中议论了好久后,才逐渐平息下来。他们已看出,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皇上,对她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一点,对崔婕妤来说,体会最深。想到君天凌咬牙切齿地说道“杀”时,她的身子没由来的一抖。缓过神来,正听得殿内的宫女回禀道:“各宫的娘娘都打发了贴身婢女给她备下礼品。奴婢打听了淑妃娘娘跟前儿伺候的小梅,说送的不是很贵重的,但拿出来也不寒酸。毕竟身份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宫女。”
她听得有些不耐烦,挥挥手让她下去,锦儿待那宫女出去后,把门关紧,回身道:“娘娘,怀恩如今是出了大风头的人。各宫都备了礼,就连永华宫的那位也着人备了,我们要是不送,怕是不好。”
“你还有脸说这个。当初若不是因为你,本宫何至如此。”崔婕妤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想到宫宴之上被皇帝逐出殿外,怕是多多少少与那件事有关,那种屈辱让她至今耿耿于怀。
锦儿“扑通”一声跪下,哭道:“都怪奴婢不好。奴婢争强好胜也是为了着娘娘的体面,怕让人小瞧了娘娘。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崔婕妤见她此时还嘴硬,心下更恼,道:“哭什么哭?你若能把皇上给本宫哭回来,你就继续哭!”
锦儿一听,瘪着嘴抽抽噎噎地低泣。
崔婕妤抚了抚额头,喃喃自语道:“那弦怎么就断了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她好久。那日所弹的曲调并未上扬,手指勾、抹、提、挑的力度都不至让弦断。
她的目光落在锦儿身上,锦儿身子一抖,跪行到她的面前,急道:“娘娘,那筝由奴婢日日保管,外人都是碰不得的。奴婢敢对天起誓,奴婢视那筝胜于自己的命,绝对是日日精心保养着的。”
锦儿是她陪嫁过来的丫头。对于她的忠心,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见她已哭得眼睛红肿,心生不忍,扶她起来,道:“本宫自是信你的。我们初入宫中,蒙皇后赏识,依仗着她,不过是想有个好日子过罢了。可那**也见着了,她到最后,连一句话都没有为本宫说上。这岂能不让本宫心寒。”
锦儿劝道:“娘娘,你要想开些。她毕竟是皇后,还是不要做得太绝,与她生分了不好。娘娘貌美,连媛妃都不比上你。大有得宠的机会,若得皇上怜爱,升了妃位,再计较这些不迟。”
想到皇上,崔婕妤含泪道:“如今他都不再招本宫侍寝了。”
锦儿忍不住落下泪来,擦了擦眼泪,殷殷劝道:“娘娘,或许这是一个机会。若与怀恩交好,将来在太皇太后面前也有个说话的人。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不可再错过这次了。”
她迷蒙着眼睛,仿佛看到皇上拥她入怀的甜蜜终点了点头。
————————————
明湖边的林荫道上站着一个人,怀恩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紧跑了几步。
“忠旺哥。”怀恩有些累得气喘吁吁。
“怎么跑着过来的?看你”忠旺伸出手,怜惜地抹去她额上的薄汗。
怀恩只是微笑,静一静神,才道:“这么急着遣人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忠旺看了下四周,拉她进了小树林,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说话。
“听风阁的奴才你可认识?”
她蹙了下眉头,道:“不知你说的哪个,以前我曾在那里当差。有些人倒还认识。”
“是叫明伊与小冬子的。”
“认得,他们出了什么事?”怀恩急急道。
忠旺从腋下抽出一个小包袱,见怀恩急了,忙道:“别慌,没出什么事。今个儿一早,看守听风阁的御林军过来找许总管,许总管没在殿里,便与我说起他们两人要他帮着给你传话的事。他自是不敢应承他们,想着来问许总管的意思,我一听说你的名字,便叫他带路随着他去看了。原来,他们想将这个交给你。”
怀恩打开那个小包袱,看见里面是两锭银子,和一件枣红色的肚兜。忠旺见到肚兜,脸上一红,别开目光,继续说道:“想是你过两日便及笄了,送你的贺礼吧。他们两人再三恳求,我只得替你收下,赶着送过来。”
怀恩的睫毛轻闪,一股浓浓的酸涩涌上心头。自从听风阁被封守,小冬子与明伊的处境大不如以前。都是没了主子的奴才,谁会将他们放在眼里。这两锭银子,不知是小冬子攒了多久的。还有那件肚兜,她模了模那绣着金丝银线莲花的图案,眼前浮现出明伊挑灯绣花的模样。两个人的这份礼,放在怀恩的手上沉甸甸地。
宫中的生活早已压得怀恩透不过气来。她累了,倦了,步履维艰。有时身在迷雾中,那些孤独与彷徨久久无法释怀。幸而,还有他们念着、记着自己。仿佛寒冷的暗室中见到一缕温暖的阳光,虽不至驱除寒意,却足以照亮心房。
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肚兜上面,晕染开来,湿了一片。
“怀恩?别哭啊快别哭了。”见她落泪,忠旺有些手足无措,笨拙地劝慰道。
她捂着嘴低声抽泣着,听到他的劝慰,知道这里不是哭泣、伤感的地方,慢慢地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这已经是忠旺第二次见到怀恩哭泣了,皇宫并不是适合她。真不明白当初她为什么执意入宫受这份罪。自己也不放心,跟着他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道:“怀恩,将来出宫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嗯?”这个问题她还没有郑重地考虑过,“或许四处走走吧。”她的目光有些茫然。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半晌,听得忠旺缓缓道:“天地之大,你走到哪里是头?还是与我回家里吧。我已经算过了,待你出宫时,我也攒下不少银子了。到时,将家里的几间茅屋修葺一翻,再养些牲畜,种些良田爹娘劳累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嗯,还有抱抱孙子了。”他说完最后一句时,脸上又现出红晕,有些紧张地盯着怀恩。
怀恩眨巴眨巴眼睛,他说的这些算是对她的表白吗?还是她会意错了?抱孙子咳咳怀恩觉得嗓子干涩,正想咽下口水润润喉,不意被口水呛得咳嗽起来。
忠旺忙上前拍着她的背,急道:“怎么了?好些了吗”
树林的一角,站着几个人,不知来了多久,正望向他们这边。
“皇上”福顺见皇上的脸色沉郁地吓人,不禁颤声低叫道。皇上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并未理他。福顺又偷眼看向那边,那男人的手竟还放在怀恩的背上。这,这可如何是好。
君天凌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回头看了一眼许宁。那许宁早已冷汗如滴,衣衫尽数湿透。忠旺平日看着挺忠厚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和这个叫怀恩的宫女扯在一起。皇上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见他回头看向自己,脚一软,便跪了下来,“奴才知罪。”
“马上给朕查清楚这个人。天黑前来报!”君天凌冷冷说道,扭头再看了一眼林中的两人,拂袖而去。
福顺拂了拂脸颊上汗迹,紧随其后。
直到那道明黄已远去,许宁这才反应过来,口中呐呐低喃道:“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