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刚刚我有听到打斗声?”怀恩紧张地询问道。
“他们走了,不过,动手的却是别人。刚才我与那人交过手,武功却在我之上。”徐宜轩忖着皱眉道:“虽说他被展大人刺了一剑,到底还是让他逃了出去。”
“这么说,他们知道我住在这里了?”怀恩紧蹙着眉心,心中不安起来。
徐宜轩摇头道:“那倒未必,也许是因为六王的到来,才会找到这里。”说到这儿,他又想到展翔站在书架前的那一幕,“不管怎样,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会在这几日安排姑娘离开。”
“大人安排我离开?”怀恩苦笑着摇摇头,对上徐宜轩探寻的双眼,“皇宫我是不想再回去了…….若说离开,现在却又由不得我作主。我与黄天有笔交易,没有他的允诺,我岂可随意走动。”
徐宜轩也知道这个,不禁笑着温言道:“黄天这人……嗯,姑娘不也已经为他赚了不少金子了吗?姑娘只管随意,你与他的这笔帐,我会慢慢与他算的。”
“这可不太……”怀恩尚未说完,衣袖被紫裳紧扯住,只听她笑道:“一切就依城主大人之言。”说着,又对怀恩递眼色不要她多说话。
怀恩轻拂掉她的手臂,却听得她一声低呼,“紫裳,你怎么了?……怎么有血?”
腥红的血已浸透衣袖,看得怀恩心里跟着一并痛了过去。
“我去让人再拿些伤药过来。”徐宜轩伺机出去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看你的样子。我又不是快要死了。”紫裳唇角轻柔扬起,安慰道。
“不许说‘死’字。我不准……”怀恩的眼中泛起一片酸涩。她已再经不起生死离别了。
紫裳怔眼看着她的脸上浮现一丝悲寂的笑,一股酸楚之意生生逼上喉头。这十年,岁月将她改变得太多。她与那皇帝的故事,并未详叙与她听,草草地一笔带过。却不知,这样倒让紫裳有了千丝万缕的探究之心。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你是说……”君天恒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展翔。
展翔点点头,“若我没猜错的话,怀恩应该是在那园子里。”
“那你当时怎么没说?”他紧握起拳头,脸上浮出一层怒色。
展翔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蔚蓝的天空,淡淡说道:“王爷以为我不想早点向皇上交差吗?当日若不是与王爷内应外合,怀恩也不会逃出宫中。我一直在想如今要不要再接她入宫。以她那时绝然的性子,怕是再难回到宫中,更何况……”
展翔没有再说下去,可君天恒却明白他未言尽的意味。从一个宗人府的罪人到贵妃娘娘,身份如此悬殊,若没有一个好的说辞难以堵住众人幽幽之口。后宫争斗如此残酷,虽有皇帝庇护,但一人之力乃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能忍心将她送进虎口。
“那依你之见呢?”君天恒神情有些疲惫地。
“先不要打草惊蛇。过两日寻个机会,我再去那园子看看。若能找到怀恩,便想问问她的意见。这件事总要听她亲口说才是,我也好有话回禀皇上。东齐一仗迫在眉睫,我不想皇上那边因为此事出了什么乱子。也请王爷三思,此刻朝中正是用人之际,还望王爷早日回朝以助皇上。”
几日夏雨绵延,怀恩发觉自己的身体却日渐变得疲倦,常常在深夜里咳嗽不已,雨水的湿冷潮气逼迫得她无法安睡。
她给自己诊脉,除脉象有些虚弱外,并无大碍。这让她有些不解。
晚膳后,两个小丫头给怀恩包了小小一盅冰糖炖雪梨,小茹道:“城主大人知道姑娘身上不适,便让我炖了冰糖雪梨拿来,给姑娘润肺的。”
怀恩正低头整理医书,听了只道:“搁在一边吧,我写完再吃。”
紫裳站在一旁看她写了一会儿,道:“也不知何时能离开这里,整日提心吊胆的。”
怀恩蘸饱了墨汁,淡淡道:“这两日下雨,许是出行不方便吧。城主大人办事还是很稳妥的。这些我还真没有担心过。只是在这里讨挠多时,心时有些不安。”
“阿文……”紫裳迟疑着道:“那个王爷还会再来吗?”。
“怎么?”怀恩搁下毛笔,看着她道:“应该不会了吧。”
“没什么,只是那天看他一幅紧张担心的样子。”紫裳调转了目光,假意摆弄着那盆文竹。
怀恩心思一转,想到他们两人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了然笑道:“你这具身体也有十五岁了吧?”
“应该有了,怕是还要大些。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紫裳低叹了口气,微微含笑,“你说,我在这里也算是大龄女青年了吧?”
“是呢,我们紫裳也该有个婆家了。”怀恩笑着打趣道,打开了碗盅,洁白如玉的小盅里安静躺着几片雪梨,汤色雪白透明,她舀了一口,那股清淡的甜意缓缓沁入心脾,仿佛真是在润泽她干燥郁结的脾肺。
紫裳收拾好她整理的医书,撇嘴道:“要嫁给这里的人吗?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我才不要。到头来只怕伤心地是自己……”
紫裳说着,想到怀恩的经历,怕她难过,便打住不说了。
怀恩咳嗽两声,脸颊泛起异样的潮红,轻声道:“紫裳,我累了。”
紫裳脸色发白,道:“若是这么咳,肺都要咳坏了。明日我去让城主大人帮你找个郎中看看吧。”
怀恩哑了声音道:“我就是郎中,会给自己看病。何苦求了城主大人,眼下风头正紧,这岂不是平白地给他添麻烦嘛。”
紫裳的神色随着她的话语一分一分地黯淡下去。
不曾想,到了后半夜。怀恩的身子开始发热,畏寒,瑟瑟微微地发抖。只是意识还清醒着,含糊地半睁着眼睛,可以看到窗**沉发黄的天,细细簌簌地雨依旧没有停。
紫裳警醒着,听到怀恩嘴中细细地哼吟出声,便起床查看她。发现她发烧后,便叫了两个小丫头起来帮忙,拧了冰冷地巾帕轮流敷上她的额头,怀恩沉沉地迷糊着。恍惚中,仿佛是紫裳在哭,脑子里嗡嗡地,好似万马奔腾一般混乱着发疼。
热得这样难受,像夏日正午的时候在太阳下烤,像在灶膛边烧着火,体内有无数个滚热的小火球滚来又滚去,像萤火虫一般在身体里飞舞着,舞得她焦渴不已,用力地撕扯着盖在身上的衣服被子。
这一病,来势汹汹,仿佛病得很严重,依稀又无数人影在眼前晃动,只孱弱着无力去看清。每日恍惚醒来不过就着旁人的手茫然地吞下药汁,也丝毫不觉得苦。偶尔吐出来,又被一口一口地喂进去。有时含糊地说上两三句话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话就觉得倦意沉沉袭来,连眼睛也懒怠睁开了。索性重新和被昏昏睡去。
真正清醒过来那回,天已经要亮了,口中只觉得焦渴不已,模索着要去拿水喝。眼中酸酸的迷蒙着,周遭的一切在眼里都是白蒙蒙的双影子晃悠悠。好久才看得清了,却不晓得在哪里。只见窗帷密密垂着,重重帷幕遮着,几乎透不进光来。只在窗帷的叠合的一线间,缝隙里露出青蓝的一线晨光。只那么一线,整个内室都被染上了一层青蓝的如瓷器一般的浅浅光泽。四下里静悄悄的沉寂,燃了一夜的蜡烛已经残了,深红的烛泪一滴滴凝在那里,欲落不落在那里,累垂不止。
眼神定一定,竟见是徐宜轩横躺在窗前纱帷外的一张横榻上,身上斜搭着一条毯子。他睡得似乎极不安稳,犹自蹙着眉峰,如孩子一般。让人不自觉想去伸手抚平它。
晨光熹微透进,和着温暖昏黄的烛光透过乳白色半透明的纱帷落在他脸上。他原本梳得光滑的发髻有些散了,束发的金冠也松松卸在一边。偶一点风动,细碎的头发被风吹到额上,有圆润的弧度。从前只觉得他温润如玉叫人觉得温暖踏实,虽见不到面纱下的容颜,却也不在意他相貌如何。留在怀恩记忆之中的,仍是京城街头救治时匆匆一瞥。
他本就气度高华,恬淡洒月兑,时常又掺杂着一种刚毅英气来。
怀恩凝视于他,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见他身子一动,身上的毯子几乎要滑落到地上来了。她心下一动,蹑手蹑脚起来。不想长久不起床的人,病又未好,脚下竟是这样虚浮无力。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刚要走一步,眼中金星乱晃,嗡嗡作响,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听见声响,紫裳迷蒙着眼睛,见是怀恩,惊喜着低呼道:“死丫头你可醒了”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徐宜轩已经陡然惊醒。他一把抛开毯子跳了过来,遽然稳稳扶住怀恩,大喜道:“你好些了?”
他怀抱里的气息这样冲到她的周遭,熟悉地将她牢牢裹住。
她病中虚弱站立不稳,只得依在他臂中,不由又羞由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