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立下誓言了吗?不是说什么‘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怎么有空去了东海呢?难不成,你撂下地狱里的事务不管,偷溜出去的?”妍冰儿连珠炮般的狂轰滥炸,揪根刨底,也不管那地藏王恼火与否,率直问道。
地藏王仰天微笑,阔袖轻弹了弹身上阔散长袍,笑道:“当日如来灭寂未来佛弥勒降生这中间时日,世界是无佛的。是以,我才答应了如来担当起教化六道众生的重任。在这之前,我是一个对音律极有追求的信徒。现如今,如来归位,世界重回正轨,我这肩上重担也可卸去一二。虽不能违背誓言出不得这幽冥地界,然,谛听却可四方游历,它便是我的眼睛,我的所见所闻许多皆是从它的眼中看到的”
“原来如此”妍冰儿恍然大悟,难怪那日在东海,那谛听静默沉稳,一双眼睛却如监视仪般细细扫过四下,原来这其中还掺杂了这码子事儿啊?
“如果我没有猜错,地藏王是想要那日的曲谱吗?”。妍冰儿冷冷问道。
地藏王摇了摇头,铮铮道:“我知道那首曲谱是你传授给乐师的,我要你为我定身谱曲一支主题便是孤寂二字。”
“不会吧?”妍冰儿眉头皱起,忍不住好奇上前两步,竟伸手拍了怕地藏王的左肩,道:“地藏王,你实在超出了我的想象,好,我答应你”
“真的吗?”。地藏王一脸欣喜,凤眸竟涌过孩子般的纯真,“可是,你还有一个心愿没有说出口再想想有什么想要的?除了还阳我不能帮你,其他都不成问题”
可是,除了还阳,妍冰儿自己其他什么都不想要。不过,看着地藏王那眼中的执拗,许是他也不喜白欠她人情,妍冰儿侧着脑袋想了想,开口道:“小蝶是因我而死的,我欠了她你若真想帮我,便让小蝶的下一世幸福快乐,不要再为情受苦”
地藏王一口答应了下来,妍冰儿也不耽搁,走到他的那架瑶琴前大大方方的落了座,指间有模有样的拨弄着面前那琴弦,叮叮咚咚,一阵乱音自她指间蹦出。
之所以能跳舞,那得感激花妖即二公主的天赋,然,二公主和花妖皆是琴盲,妍冰儿自己哪来学过什么谱曲弹奏,指间继续糟蹋着那琴弦,眉眼却微微蹙起。
那串连她自个都听不下去的乱音,落在地藏王的耳中,却如天籁之音带给了他无穷的兴奋。地藏王一个箭步冲到妍冰儿身前,脸上堆满雀跃,“这就要开始了?”他急切问道。
妍冰儿手指猛地停歇下来,指间的噪音戛然而止。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传说中的地藏王菩萨那一脸猴急的模样,妍冰儿心下暗笑,眉眼却皱得越发的紧了。
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围着那架瑶琴踱了几步,缓缓道:“不满地藏王,刚才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涌过一阵灵感,然,这几日发生之事太过震骇突然,小妖受惊过度,心绪略有不平,只怕当下难以谱出让地藏王称心如意的好曲子。”
地藏王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兴奋道:“那我为你诵一段清心咒好了,驱除你心内的魔障,这样你就可以沉下心来为我谱曲了”言毕,他手中突然多出了一串佛珠,薄唇微启,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从那好看却又性感的唇间溢了出来。
妍冰儿双手捂住耳朵,使劲摇着头,身体东倒西歪,脚下踉跄着摔倒在地,鲤鱼打滚哀嚎不止。爬到地藏王的身前,颤抖着手指揪住他纤尘不染的青色袍角,凄凄求道:“停……”
“怎么了?”地藏王收了口,打量着手中的佛珠,一脸的疑惑和无辜,“我平常都是这般教化炼狱中的恶鬼,效果不错,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适得其反了呢?”
妍冰儿喘着粗气,额前大汗淋漓,“菩萨,你再念下去,我真要魂飞魄散了。”
“好,那我不念清心咒便是了,地上阴凉,我扶你起来。”地藏王收起那佛珠,伸手将妍冰儿从地上搀了起来。
妍冰儿歪歪斜斜的找了把古藤椅子坐了下来,好半晌才让地藏王觉得她终于回过气来了。
她略有为难的开了口,“能得地藏王垂怜诵经度厄,是小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小妖却受不了菩萨的恩赐,真是惭愧。地藏王是对乐曲体会深切的高人,但凡想谱出一首称心如意的好曲子,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可是,眼下阎罗王那边正等着押我下地狱,我心急火燎下,实难让自己的心智平稳下来,只怕,会有辱地藏王托付之重任了……”
妍冰儿打算跟这地藏王将迂回战术玩到底,既然他不答应自己还阳,她索性就在他这翠云宫赖下去,一边拖延时间等待奇迹的出现,一边顺道琢磨着偷溜出地府的良策
地藏王显然也有些失望,不过,随即拍了拍妍冰儿的肩,道:“既然是这样,那也不难办,只要你有心为我谱曲,我也不会为难于你。不如,你暂且在我这翠云宫住下,一面压惊一面琢磨谱曲之事,可好?”
“可是,阎王那儿怎么交代……?”
地藏王笑着摆了摆手,一脸的胸有成竹,道:“我让谛听过去说一声便是,这就无需你操心了”
妍冰儿犹豫着点了点头,感激道:“一切听凭菩萨做主”
看到地藏王转身离开的背影,妍冰儿半靠在那古藤摇椅上,秀眉微扬,眼中眯着一丝得意的笑。
不得不承认,地藏王的清心咒是很受用,仿若一捧捧温润的清水浇灌在龟裂的心田上,滋润舒适,平和怡然。
然,她若不装出那异常的癫狂,如何能骗过地藏王的眼?如何能找到更好的理由赖在这翠云宫呢?
现在的阴司地府,对妍冰儿而言是步步危机寸寸惊心。庆幸地藏王是个有追求的菩萨,这个冤大头不宰他宰谁?下十八层地狱?哼,她才没那么勇猛无惧呢
地藏王的话果真管用,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阎罗王那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妍冰儿也便心安理得的在这翠云宫暂住了下来,骗吃骗喝的。
地藏王倒也真是出了奇的怪异,自她来后,他不再涉足炼狱,任凭那炼狱中恶鬼哀嚎,将个炼狱吵得天翻地覆也高枕无忧。
终日跟随在妍冰儿的左右,带着她参观了地府大大小小的每一个角落,着实让妍冰儿亲身经历了许多从前存在于设想和恐怖电影中的画面
仿若是3D电影的立体效果,有狰狞恐怖的鬼魂迎面飘来,妍冰儿都会本能的惊呼出声,每每这时,地藏王总会在妍冰儿的身侧画出一道金色的光圈,将她护在里面,即将从鬼魂丛中过,她也是阴气不沾身。
为了避免引起地藏王的怀疑,妍冰儿也不敢消极怠工,每日里游玩地府回到翠云宫,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坐到那琴案前,淙淙铮铮的乱弹一气。地藏王则会双臂抱肩靠在那红木书架前,半眯着一双凤眸沉醉在她的这串乱音之中,无法自拔……
在这其中,妍冰儿想过很多办法逃跑,却连地府的大门开在哪里都模不到,第六日上,妍冰儿终于央求地藏王带她去奈何桥边走走,顺便找些灵感。
地藏王好不犹豫便一口应下了,挟了妍冰儿一个移形换影,再睁眼时,妍冰儿便站在那奈何桥上,脚下是湿漉漉长满青苔的青石板路。
“这桥可是年久失修呢,你走路可小心了……”地藏王轻声叮嘱道,视线一直纠缠着妍冰儿的身。妍冰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手指一探,手中多出了一把小刀。
“你要做什么?”地藏王看着妍冰儿蹲在那儿,小刀在身侧那低矮的护栏上刻得嘎吱作响,不免探着脑袋,好奇问道。
“没事,纯属好玩罢了”妍冰儿头也不回的说道,手里的动作丝毫没有落下,眨眼功夫,奈何桥那白玉护栏上,便多出了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仿若小鸡的爪子爬过般。
地藏王看着那小字,朗声念出了口:“XX年XX月XX日,妍冰儿到此一游?”
妍冰儿收了小刀,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中的尘,也不理会地藏王那一脸的惊诧,指着城门对面那一片昏黄的荒野,道:“我初下来时,便是在那里,地面焦裂,真是荒寂可怕那地可是传说中的彼岸?”
地藏王的视线顺着妍冰儿的手指忘了去,点了点头,“没错,三界都将那片土地称之为彼岸,从前那里可不是这般荒芜,遍地皆开满了火一样燃烧的曼陀罗,真是花的海洋。就连你脚下这血河,也是有名字的。”
“忘川河?”妍冰儿道。
“嗯”
“那,为什么现在不见那些花的踪影呢?”妍冰儿继续追问,“是不是那曼陀罗花犯了天条或者其他的?”妍冰儿如是问道,脑海中却闪过了当日在堕天的曼陀罗魔阵中,遇见的那个叫做阿萝的凄清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