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风暴迟迟没有来到。
一直到快要上巳节的时候,提心吊胆了两个多月的商商才稍稍放下心来。自从在上元夜的元宵摊上碰到了吴王李恪和高阳公主,商商就一直担着小心,唯恐吴王会拿自己的两个哥哥做伐借以打击太子。
可上元节后她就回了宫,直到现在也并未听说朝中有人拿这些来做文章,倒是又有一队外邦使节进长安朝贺,朝中的清流们都变着法儿的围着皇上歌功颂德,也着实让她们这些乐工们又忙了一阵。
好容易忙完,商商又被韦贵妃和徐淑妃等宫中命妇召见了几次,日子就这么匆匆忙忙间就过去了,倒是在她的私人收藏里又添了些好东西,让她看得爱不释手。
没办法啊!女人嘛!天生就喜欢些亮晶晶的东西。
“苏司乐!外面武才人身边的宫女姐姐来召,传司乐去漪兰殿。”福儿站在门外,没有进门,只隔了帘子请示商商。
这次回宫之后,商商便有了些改变,不再象以前那般每日开着门和福儿说笑,倒是更多时候呆在屋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知道了,让那位姐姐在偏室稍等,我这就来!”商商有些懒懒的不想动。
好不容易写完了这些日子的见闻,还没歇上一会儿呢,就又有事来了。真不知是她人品太好还是太差!想偷个懒都不行,别的琴师可没见这么勤的召唤呢!偏她事多!
“算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商商叹了口气,将自己刚写完的小册收好,放进衣箱的最底层。这才转身带上门,到琴房取了筝随宫女去了。
时已开春,太液池的水早已化了冻,轻风徐来,粼粼波光。池畔的迎春开得极好,人高的细长枝条被满枝的花压得垂落下来,黄灿灿一片象是洒了满园的金钱,前夜的雨水还未完全干去,不时的会从鹅黄娇女敕的花蕊间滴下一滴来,洒在人脸上,微带凉意。
待到商商跟着小宫女一路走进漪兰殿,才听得内殿的大宫女锦春带着歉意的声音道:“娘娘今天有些闷闷不乐,等不得司乐来便去御花园了,不如奴婢带着司乐去御花园拜见娘娘吧?”
“也好,我便随锦春姑娘走一趟。”
既然来了,不见到人总归是不好,漪兰殿人多口杂,反而不如御花园来得松泛自在。商商想了想便欣然应允。
从漪兰殿出去,锦春也不着急,既是武才人已经去了御花园,那再急也没用。两人不紧不慢的在御花园中逛着赏着春景。
虽说是才刚开了春,可御花园里的各种花卉也都吐了新绿,有些开得早的,已有了些花苞挂在枝头上,粉女敕女敕的极是喜人。
“苏司乐,听得人说您在长安城里还有好大的产业呢!可是真有其事?”锦春一双细长弯月似的眉微微向上挑起,两只晶亮的眼里闪烁着些探究。
商商听得锦春之言微微一愕。
这算什么?赤果果的试探么?因为武媚娘不便开口便由她身边的大宫女来说?
“只是个小食铺而已,当初在洛阳流落妓坊,为防将来有一日无处养老才做的一个退步打算,倒叫锦春姑娘见笑了!”
商商旋即做出有些尴尬的样子,笑了笑状若掩饰。
“是么?可我听人说,是个老大的饭庄呢!怎会是间小食铺呢?还有人说啊那饭庄的掌柜的长得一表人材!比那些寻常官家子弟都不差呢!”
锦春一脸的羡慕,也不知是真是假。商商却从她的话语中嗅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作为一个宫里才人的贴身大宫女,锦春是没什么机会出宫的。就算出宫,也断不会跟市井中的食肆有半分交集,那她今天说的这些话又是从何人口中听来?特意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又有何意义?
商商故作惊骇的瞪大了眼睛,掩口失惊道:“锦春姑娘是从何处听来?什么大饭庄子?什么一表人材的掌柜?莫不是姑娘你弄错了吧?我那小饭铺儿是交由我以前的丫头打点,也就卖些小吃食,哪里有姑娘说的那样厉害?”
“是么?可是我听到的却不是如此呢!”锦春也不以为意,她要做的事只是说这些话而已,至于商商什么反应,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
“姑娘都听到些什么了?这话儿可传得真够没谱的!若我真有这么大个饭庄子,那我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哪还用在宫里当差啊?还不早早讨了恩典出宫去寻个好人家嫁了?”商商说的这些倒有一半是实话。她是真想出宫去,这宫里的勾心斗角,她着实是没那个天份,只可惜李世民却不肯放她。
“其实你不用问锦春,这些话是我让她说予你听的。”还没等锦春回答,一旁却冒出了一个声音。
商商回头看去时,却只见离着两人不远,依着太液池悬空而建的观澜亭内立着一个杏色宫装的女子,头插双凤步摇,眉间点了个金黄的迎春花钿。
“内廷司乐苏兰馨参见武才人!”商商紧走两部上前,屈身施礼。
“锦春你回去吧!苏司乐免礼。”武媚娘轻轻挥了挥手,锦春向她施过一礼便悄然退下。
“苏司乐,进来坐下吧!”武媚娘向亭内的小桌虚引,示意商商到亭内坐下,小桌上早已备上了点心,还有一壶酒温在一旁的炭炉上。
“是!兰馨遵命。”商商施了一礼,踏步进了亭中,将怀中的筝放在一旁的琴台上,这才在下首坐下,脸上却是一片狐疑之色。
“苏司乐不用拘束。媚娘只不过是想到苏司乐那日所唱之曲,这才想请苏司乐来再弹奏一次。”
待到商商坐定,亭中也只剩了她二人。武媚娘却反而绝口不提方才之事,只是说着商商那日所唱的晏几道辞,倒是让商商有些捉模不透。
“武才人既想听曲,兰馨便为娘娘奏来。”
商商起身步到琴台边坐定,熟练的勾手试弦,轻抹一段前奏后便启口吟唱道: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轻柔缠绵的歌声,围绕着两人徘徊不去。仿似声声叹息,直入心底,两人心底各有所思,竟都有些痴了。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清歌渐尽,武媚娘轻叹一声。眼中似恨似怨,又似有丝丝甜蜜。看得商商心惊不已。
“兰馨!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将你召来?又为何避开众人,单独与你在这亭中相会?”武媚娘直视着商商,眼中竟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兰馨愚钝!还请娘娘明示!”武媚娘与她平素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可今日几番言语竟都隐隐有规劝之意,这倒让商商一时之间有些模不着头脑。
“兰馨,你不必称我为娘娘。自那日听了你这辞,我便知你实在是个兰心蕙质的女子,值得我媚娘相交,以后你只称我媚娘便是,不必拘礼。”武媚娘立起身来,走到琴台边拉住商商的手,将她引到桌边重又坐下。
“兰馨不敢。”商商越发有些受宠若惊。
武媚娘是何人?那可是中国唯一的女皇帝,手段之多也是史书上有名的,今日她突然来这一出,却不知图的什么?
“也许是我太交浅言深,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即便你当我是恶意也好。”
武媚娘看着商商的眼睛,犹豫了片刻方道:““你在长安的食铺早些结束了它吧!若是有不放心的人,便先叫他躲些日子!等风声过去再回长安不迟。又或者让他们先去洛阳吧!只要不在长安城里便好。”
“这却是为何?”
商商看着武媚娘的眼睛,觉得她的样子不象作假,可一时间,她真的想不出来,为什么武媚娘要向她示好。
“唉!兰馨,朝中之事风云变幻,我们本是妇人女子,所求不过是阖家平安喜乐。你当我是哄你也好!你当我是吓你也罢!总之,你将食铺早些收拾了,让你的家人早早离开长安吧!迟恐生变。”武媚娘轻蹙起眉,言辞恳切,拉着商商的手也不自觉的抓紧。
“娘娘所言,兰馨不太明白呢!兰馨那个小食铺不过是间小小店面,与朝中之事哪里扯得上关系?”
听得武媚娘此言,商商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消息是从何处得来。她既与李恪相熟,那么必然就是从李恪处得知了什么,这才来向她示警。只是这警告却让她有些拿不准,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武媚娘都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她这般示好会不会是有什么企图?
“唉!你信与不信都在你,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武媚娘叹了口气,起身放开商商的手,站在观澜亭里往太液池看去,满池春水也似轻愁起来。
“眼见就是上巳节了!过了上巳节便是长孙皇后的死祭!今年的死祭不知皇上又会有何旨意啊?”
武媚娘抬头望向天边的一片浮云,口中喃喃道。
上巳节过后便是长孙皇后死祭?这么快?商商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难道武媚娘真的从吴王李恪口中得知了什么消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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