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各执一词
含风殿里一片混乱。文武百官们全都慌了神,李治急忙抢上前,扶了李世民躺到龙床上,大声的叫着太医。
李恪捡起李世民扔过来的卷宗,只是看了几行,便已是脸色大变,一脸惨然的站在当地,双唇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闻讯赶来的韦贵妃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倚在龙床畔,看着牙关紧咬的李世民,眼里的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怕搅扰了太医的诊治。
太医们在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们中间急匆匆的跑进跑出诊脉开方,负责施针的莫太医此时最是紧张,一根根闪着点点光芒的银针,不断的扎在咬紧了牙关的李世民身上。
李治一脸担忧的看着床榻上的父皇,心中懊悔不已。早知父皇会气成这样,他实在不该将这份罪证拿出来!也不知父皇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
躲在屏风后的商商和武媚娘呆若木鸡,与她们近在咫尺发生的这一切着实让她们措手不及,李世民的反应太过激烈,她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了份奏折怎么就气成了这样?
商商转过身看向一脸惨白的武媚娘。她还没有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之中回过神来,可是商商却知道,武媚娘不能久留了,现在趁着没人注意到她,还是快些将她送到偏殿去为是,不然时间一长,必会有人奇怪她的失踪了。
伸手拍开武媚娘喉间的穴,商商压低了声音对武媚娘道:
“现在你快去偏殿,带着小桃往正殿去,有人问起,你只说回了趟漪兰殿就行,多的话不要说,否则你也逃月兑不了干系。”
武媚娘茫然的回头看向商商,却在看到她眼里的关切时,终于回过了神,顺从的点了点头。勾引李治的计划已然落了空,她再想要做什么也只是徒然了,如今不听商商的又能怎样呢?
偏殿内原本熬着药的炭炉从一个变成了三个,同时熬着三副药,每个炉前都有一名太医看着,商商探头进店看了看殿内的情形,这才在侧门处拍醒了小桃,示意她陪着武媚娘进偏殿,自己却闪身退了出来,直往含风殿外等着的一众侍卫行去,李默还混在那里面,这会儿只怕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商商一身浅绿衣裙。款款往太子车辇停着的地方行来,在匆匆忙忙的人群中并不引人注目。李默一身太子舍人官服站在车辇旁,沉着脸看着缓缓行来的商商。
“李默!”商商轻唤了一声,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里面如何了?”看着来来去去的宫人和太医,李默还是问了出来。
“皇上昏倒了,太医正在诊治。”商商轻轻的握住了李默袍袖下的手掌,触手处一片潮湿,李默竟是出了一手汗。
“皇上有旨,传李默觐见。”一位面目陌生的宫人急急的行近众人,高声道。
商商惊讶的看着这名宫人,与李默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却也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皇上就醒了么?
含风殿里的气氛一片诡异,刚刚醒来的李世民虚弱的靠在韦贵妃身上,李治面无表情的跪在李世民跟前,在距他半步之后,李恪一脸泪痕的跪在当地,不时的哽咽两声,手中还紧紧的捏着那卷调查卷宗,长孙无忌垂着头立在两人身后。一言不发。
所有的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都站在离三人稍远的地方,此时正或好奇或漠然的看着跟在内侍身后缓缓走进殿来的李默。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众人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在含风殿内形成了一片“嗡嗡”的回声。
“便是这位么?怎么看着不象啊?”
“吴王殿下不会是开玩笑吧?”
“你傻了吧?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种叫易容术的功夫么?”
“易容术?不会吧?那不是江湖野史么?”
“说你傻吧!不止有易容术,看这位脸上表情,只怕还戴着人皮面具都不一定!”
“吴王殿下这招可真厉害!不过他也算胆大的,这不是把当今圣上也算计了么?”
“胆大什么?只要能把太子拉下来,胆大点算什么?”
“不能吧?”
李世民一脸讥诮的看着殿内表情各异的文武百官,耳听得这些议论,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深。
这就是他赖以守天下的百官们!此时此刻竟然没有一人关心默儿的生死!却象些市井村妇一般纠结于什么易容术,人皮面具!他的默儿难道就要死在这些人之手么?
转脸看到李恪一脸泪痕,李世民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厌恶,这个儿子真的是被大位冲昏了头!为了大位,竟然要逼自己的弟弟杀死亲生的手足!其用心不可谓不恶!可叹碍于祖训,自己却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是否真的一定要在今日有个结果?
“臣李默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默冷眼一瞥龙床上的李世民,那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带着些喘息的神情,让他心中一抖,飞快的垂下了眼睑。
“平身!”李世民柔声叫了起,又转向跪着的另两人道:“荆王!李恪!你们所说的人已然在此,你们有什么话不妨当面讲出。”
李世民放低了语声,隐带厌恶的看着与李恪跪在一处的李元景。
这个当初和建成颇为亲近的弟弟到如今还不愿意放下,依然在自己的儿子们中间兴风作浪!现在又借祖训逼自己就范,实在是其心可诛!李家的祖训必然是他泄漏予李恪知道,不然,借个胆子给李恪,他也不敢这样忤逆,竟然当着众位大臣的面逼着自己改立太子!
“父皇!关于李默的身世儿臣一直隐忍不言,就是为了不想将他推到人前,以免父皇左右为难。更是不想李默因祖训而受杀身之祸,他是儿臣的弟弟呀!若不是太子自己心虚,怕被人察觉此事,进而诬陷孩儿,孩儿是万不敢将此事说出的,请父皇明察啊!”
李恪伏子,泣不成声,眼中的却闪过一片狠厉光芒,李治的先发制人和自己计划的功败垂成,固然是让自己陷入了被动,可也给了他反击的机会。
荆王李元景嘴角牵出一抹无形的笑意,这个李恪还真是会装,口口声声不忍,却一口一个祖训,一口一个不想父皇左右为难,好人全让他做了!他倒要看看李世民如何回答。
“皇上!太子所查两案,均人证、物证俱全,绝无弄虚做假、诬陷好人,吴王砌词狡辩,实是混淆视听,还请皇上据实以断。”
不等长孙无忌开口,刑部尚书及大理寺卿全都站了出来。
这两件案子虽说是交由太子负责,但实际上他们这两个部门都有参与。所有前因后果全都清清楚楚,再加上两位大人原本就是太子的死忠党羽,哪有不替太子说话的理?
“两位大人口口声声吴王砌词狡辩,现有李默在此,如果想知道吴王所言真假,只需验明正身即可,有何好争?”一旁的杨师道冷冷道。
原本还议论纷纷的朝臣们一下子静了下来,个个垂了头不发一言,唯恐将火烧到自己身上。
杨师道此言确是一语中的,可问题是李默的身份实在尴尬,若说他不是皇上亲生那自是好办。可若他真是李治胞弟,那难道验明正身之后真将他处斩么?看皇上的样子,只怕哪个敢说出这个斩字,皇上就会先要了他的人头!
“父皇!儿臣自出世以来便得父皇疼爱,如今三皇兄借此发难,只怕难免是因为儿臣多受父皇关注,三皇兄心中多有不平,儿臣且在此向三皇兄请罪,还请三皇兄勿要为此纠缠。”李治语声温和,说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满朝文武谁不知李治圣眷颇厚?他这样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两件案子都是查据属实,他并不怕翻案,可是李恪的言辞却极不好对付,他原想过李恪会如何出手,却没想他会将这事弄得人尽皆知,以悠悠众口来逼父皇废太子,难道大位真有那么重要?值得他与父皇正面相对么?
“荒谬!本王为何要觉得不平,本王自出世以来,父皇何尝不是关爱有加?倒是太子殿下你!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将一母同胞的兄弟隐于身后十余年,可对得起自己的手足?”
李恪义正辞严的直指李治。这个时候,他只有拼命向前,事实已没有了回转的余地,如果此击不中,他的所有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皇上!老臣以为,验身之事万万不可。”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长孙无忌忽然上前一步说道。
“哦?爱卿何出此言?”李世民已被殿中的人吵晕了头,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借来倚靠的韦贵妃此时已是目瞪口呆,他也没有心思管了。
“老臣以为,世上相似之人不知凡几,如吴王所言,就算李默与当今太子殿下形容相似,又如何能肯定李默便是太子胞弟?皇室血脉岂容胡乱推断?若是人人都以此为据,那岂不是长得相似的人都是一母同胞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故而,此风不可长!”
长孙无忌不紧不慢稳如泰山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待他话音一落,李世绩等人全都移步上前跪下。大声说道:
“臣等附议!长孙大人言之有理。”
李世绩又道:“皇上!世上形容相似之人本多,如果真如吴王所言,那不都成了兄弟、父子?实在是纲常败坏!”
李世民面色稍霁,正要开言。荆王李元景冷笑一声,出列道:
“各位大人言之成理,固然世上形容相似之人本多,但为何李默的乳母陈刘氏会是先皇后身边宫人?此种巧合未免离奇,各位大人又如何解释呢?”
李氏宗族的几位老人此时也是心有戚戚焉。原本李恪将他们寻来他们还不知是何事,可如今看来,这吴王府的红包果然不是这么好拿的,这等皇室秘辛又涉及族中祖训,实在是让他们挠头,若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哪个,只怕日后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荆王一言既出,整个大殿中再一次陷入了议论之中,分成两派的文武百官们各执一词,争得不亦乐乎!
“臣李默有本上奏!”
一直立在大殿的风暴中心,承受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却一直不发一语的李默,在看了半天闹剧般的争论后终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