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圣旨相召
满心纠结的安排窥基在楼下单独的雅间里吃了些厨下准备的素斋。商商这才带着些勉强的笑容送了他出门回慈恩寺。
正皱了眉想着辩机的事,便听得远远的有吹打声传来,出门看去时,苏敏之接亲的队伍已经是从街角处慢慢的走了近来。
商商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将辩机的事扔到脑后,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这才带着翠儿站在了门边,同苏睿之一起等着苏敏之带新妇进门。
因为和客栈和在了一起,当初改建的时候便将客栈的大门封了,因此绿袖进门便只得从厨道这边的大门进来,按理新妇是不能脚沾地的,下人们便早已在门前铺上了红毡,一路向内铺到了内院里才算完。
此时苏睿之已和商商一同站在了门口,他腿脚不便,轮椅后便站了个干净麻利的小厮,时刻准备着推着他引新人入内堂。
围观的人群不时的推搡着,你一句我一句哄哄闹着,都想等着看新妇,倒把个厨道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正在厅里吃流席的客人们也停了下来,一股脑的围到了门口等着看热闹
苏敏之带着花轿在厨道门口停了下来。下了马来掀开轿帘,便有一旁伺立的婆子小心的上前将新妇背了起来,往门内走来,苏睿之和商商在前引着路,婆子一路跟着进了内院,跨过了火盆,这才进了正堂。
因家中没有了父母高堂,正堂上便供上了苏父苏定远和夫人的灵位,苏睿之也隆而重之的穿了吉服坐在一旁。
拜过了天地,待司仪高唱着二拜高堂时,苏敏之便牵了绿袖往堂上的灵位拜下去,苏睿之是长兄,自古都是长兄如父,两人拜过了高堂,又对着苏睿之拜了一拜,跟着才是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直到跟着两人入了洞房,又给了背绿袖进门的喜娘一个大大的红封,打发了众人下去,立在一旁的商商才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一套功夫做下来并没有她这个做小姑的什么事,可全程陪同下来,看着绿袖从原本跟在她身边的小丫头到现在一身大红霞帔的嫁进来做了她的二嫂,她也是颇有几分感慨,只觉得那个顶着大红盖头穿了一身红衣的女子不象是她认识的绿袖,倒象是旁的什么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整个热热闹闹的婚宴都透着几分不真实。
蒙了半天的盖头,苏敏之将她带进了洞房便被拉了出门陪客,她自己又不能揭了盖头去。实在是将绿袖闷得有些发慌,从盖头的边缘看下去,只看到了一双绣着一对锦鲤的绣鞋和一截浅紫的裙摆,蒙着头的绿袖便试探的叫了一声。
“姑娘?”
商商被绿袖的叫声惊得回了神,这才发现丫环婆子们都已经去了前厅伺候,新房里只剩下了她和绿袖两个,这才失笑的摇了摇头甩开了脑子里乱纷纷的思绪。
“还叫我姑娘?这都是多久以前的叫法了?如今你已经是正经嫁进来了,若是你高兴便跟着哥哥叫我一声兰馨吧!若是不习惯,便叫商商也行。”
走到绿袖的身边坐下,商商轻抚着绿袖身上精功绣出的大红嫁衣,一时间倒有些心神恍惚,不由的想起了以前绿袖为了哥哥的事到她面前哭鼻子时的样子,那时的绿袖不过是个才总角的小丫头,那青涩的模样还象是就在眼前似的,只不过一转眼间,却就嫁了人了!
虽然是嫁给自己的哥哥,但总觉得绿袖还该是以前那个没长大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
绿袖有些不耐烦的扯着头上的盖头,她想念商商得紧,真有些忍不住想将这盖头扯下来,可想起喜娘的吩咐。却又不敢。
“真是的,也不给人家揭了盖头再出去,现在什么也看不见,我怎么和你说话呢?”绿袖不开心的嘟哝着,她盼着商商回来可是盼了好久了,这苏敏之也是个不靠谱的,居然盖头也不给她揭就这样扔下她跑了!
商商听得绿袖抱怨,不由“噗哧”一笑,伸出根指头点了点绿袖顶着盖头的脑袋,笑斥道:
“你这是着什么急呢?横竖是嫁进了我们苏家了,明儿不是就能见着了么?这盖头是这么随便揭的么?”
绿袖听得商商训斥,也不以为意,只嘿嘿的笑了两声。却是伸手拉过了商商的手,模索着道:
“这一年多也不知你过得如何,我让敏之带我去看你,他却总是忙,好容易前段时间说要给你送个信说成亲的事,我却又要置办嫁妆抽不出空来。总是没能去看看你,这手臂捏着怎么竟象是瘦了呢?这可不好,是吃得不好么?还是李公子……”
绿袖一边模索着捏着商商的胳膊,一边撩开了盖头一角细细瞧了瞧商商的脸色,嘴里絮絮的说着,倒把商商弄了个哭笑不得,她怎么不知道绿袖还有个唠叨的毛病呢?
“绿袖!”商商听了一段,实在是头大,忙忙的打断了她,这要真让她说下去,只怕她会说得停不了了。
“你哥哥的生意如何?如今过得可好?”因怕绿袖再说出什么话来,商商忙将话头转开。
“我哥?”绿袖愣了愣。不过还是很快回了神,爽朗的道:“他好着呢!当初姑娘给他的那个臭豆腐方子他可宝贝着呢!如今光是豆腐铺子都开了两家了,年前我嫂子槐花儿还给他添了个大胖小子,他可高兴呢!还总是念着姑娘的好,说若是没姑娘,只怕他也就活不出来了,哪还有今日的风光?”
绿袖说得高兴,商商却听得别扭,一口一个姑娘的,原来还没觉得什么,可绿袖如今是嫁进来了,这话就怎么听怎么奇怪了。
“绿袖!你不要一口一个姑娘了,你这是要逼着我也一口一个嫂子么?咱们是什么关系?你这不是跟我生份了么!”商商有些挫败的挠了挠头。
“呵呵!我这不是习惯了么?”盖头下的绿袖发出了一声闷闷的笑声,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习惯了这个称呼,一时间还真改不过来。
两人正叽叽咕咕的说着话,门外头忽然有丫头推了门进来来报说,宫里来了人,让两人快些出去接旨意。
商商和绿袖都唬了一跳,苏家这两兄弟虽说是消了贱籍,可并没有入朝为官,这圣旨却又是闹得哪一出?
虽说是奇怪着,可既然来了。不接是不行的。看这样子,倒也不象是坏事。
因绿袖蒙着盖头不方便,商商便扶着绿袖出了门,紧赶两步到了前厅,这才看见跪了一地的人。
苏家兄弟跪在当中,来贺喜的客人们也忽忽啦啦的跪了一地,连刚刚从卫国公府赶来贺喜的李子骞也跪在其中。
见商商扶着绿袖出来,只是抬起脸来对着商商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便垂下头依旧跪好了。
商商忙扶着绿袖挨着两个哥哥在香案前跪好,这才听得立在上首的宫人捏着嗓子开始念圣旨,那声音拖得长长的。却不过是些官面文章。
商商竖着耳朵听去,也只听明白了皇上这是赏了些东西下来作为苏敏之和绿袖两人成亲的贺礼,只是末了还提了提让商商近日入宫一趟。
一屋子人这才是松了一口大气,有那些与苏家相交不深的都在心里打着鼓,想着这一门没有什么根基的年轻人跟当今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这二公子成亲,皇上还会赏东西下来,莫不是什么皇亲国戚?
且不说这一屋子人各怀心思,苏睿之作为长兄,虽不良于行,可接旨毕竟大意不得,便也由小厮扶着跪了下来。
接了旨刚由小厮扶起了身坐上轮椅,苏睿之便忙忙让人拿了个大红封悄然塞给了传旨的公公,又另拿了一个红封递给公公说是给一同来的宫人们吃酒,这才将眉开眼笑的公公们送了出去。
一旁来贺喜的人们有羡的有妒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一样,纷纷给两兄弟贺着喜,更有不明就里的,看商商年轻貌美,又听了那圣旨象是要召她入宫觐见,竟就存了些心思想要求娶商商好攀上苏家这门亲戚,正在心里打着小九九,一时间厅里便有些乱纷纷的。
苏敏之叫了小厮们将皇上赏下来的绫罗绸缎、珠玉宝贝搬进库房,又将客人们引去饭厅接着吃酒,内堂的厅里这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商商叫了个丫头将绿袖扶了回房,这才走近一旁站着等她的李子骞身边向他见了个礼。
“子骞哥!好久不见了!”
“商丫头!你这一去时日可是不短,竟也不捎个信回来!”李子骞半开玩笑半是责怪的道。
“对不起,都是商商不好,让你们担心了!”商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李子骞。
说起来,李靖和他一家对她是真不错!当年若是没有李靖为她撑腰,她在宫中做司乐的时候还不知要被那些捧高采低的宫人们为难多少。后来被胡咄葛掳去,卫国公府里的护卫也出了不少力,救回来后李靖又传了她武艺傍身,对她实在是和自己亲孙女没有两样的。
“爷爷如今身子可好?”商商想起一直待自己如亲生一般的李靖,心中也有些酸涩。
当初皇上殡天,她自己的伤本就没全好,又要照看身心俱伤的李默,竟是没有时间去看李靖。后来又随了李默去昭陵守灵,费尽了心力才将李默的心境调整过来,一番忙乱下来竟是就此与李靖断了联系,倒难为了老人家一直想着她。
“爷爷年纪大了,虬髯公如今又不在京里,这段日子以来爷爷老是念起以前的事,看样子……只怕也没有多久了……你得空便过去看看吧!看一回……也就少一回了!”李子骞脸上虽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免有些令人心酸。
李靖的年纪早已过了七十,都说是“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当初高阳的那一剂药多多少少还是掏空了老人的身体,老人家能撑到今日着实不易。
从李世民去后,老人家的身子便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了,今年夏天的时候,就连在外多年的初瑶也赶了回来,就是怕见不到老人最后一面。
“已经差到这样了么?”商商心中发涩,说出话来的声音便带了些颤。
她这个孙女真是做得太不称职了,过去这一年多,竟连个信也没传回来过,反而是李靖常念着她。
“那倒也不至于……只是精神看起来大不如当年了,府里早已经是备下了相应的物什,就怕哪一天……总不能措手不及,爷爷好强了一辈子,总不能临了让爷爷受委屈!”
李子骞嘴里说得冷清,勉强的笑着,眼里却已是含了泪,这么多年祖孙相依为命,虽说是早知道会有今日,却还是忍不住伤心。
“我这次来带了几株九嵕山上采的上好野山参,原想着等过了明日便过去瞧爷爷,既然你今天过来了,你便先带过去吧!等过了绿袖回门的那天,我便去看他老人家。”抬手擦了擦腮边的泪,因是苏敏之的好日子,商商倒是不好太伤心。
只是忽然想到自己带回来的一些山参、灵芝,李靖年纪大了,平日这些东西必是断不了的,自己采的总归是比外头药铺里的好些,便叫翠儿去自己房里拿了,用一块白棉布好生包了,交给了李子骞让他先带回去,自己忙过了这两天再去府上看望。
“也好!初瑶还念着你呢!今天她得留在府里照看爷爷,不然也是必来的。”
李子骞倒也没有和她推辞,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小厮放好,也知道她这两日是没有时间过去的,但得了个准信心里也安下心来,至少回府李靖和初瑶问起来他也有个话好回,便也放宽了心回了前厅继续吃酒。
将李子骞送到前厅,商商这才回了新房继续陪着绿袖。绿袖也是知道当年原故的,说起那道圣旨,两人也感叹了一番,都心知这是李治借着苏敏之成亲来探看商商有没有回来。
他身为皇帝自然是不能常出宫,李默又一直呆在帝陵不肯回来,两兄弟算起来也有一年多没见了,这次好不容易商商回来,当然是要召她进宫问问李默的情形,这也是常情。
说了一会儿话,商商这才想起绿袖从进了门还没吃过东西,这一阵前前后后的忙乱,竟已是天擦黑了,虽说新房里也摆着些细点,但那都是饮合卺酒时做样子的,哪里能饱肚子?
横竖家里又没长辈,也没人挑她这个理儿。商商便忙叫翠儿去厨房端了两盘小菜进来,拿了个勺,帮着绿袖将盖头揭起了一角,就着碗里的米饭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绿袖这才觉得肚子里有了东西撑着,人也没那么难受了。
待她吃完,翠儿便忙忙的将东西收了去,商商正取笑着她的吃相,却听得门外一阵喧闹,却是苏敏之敬了一轮酒下来被苏睿之赶了进来,通红着一张脸身后还跟着些年轻的小伙子,想是凑着热闹跟着来闹洞房的,一大帮子人闹哄哄的进了门。
商商看这阵势,竟有些不分大小乱闹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她久在山中,竟有些不太适应这样人多得挤在一块儿的阵仗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好歹是苏敏之的好日子,左邻右舍的年轻人也都是图个热闹、高兴,便将哥哥拦了拦,低声嘱咐了两句别闹得太过,便也退了出去,由着这一帮子人闹去了,反正真将绿袖惹恼了也自该苏敏之哄去,她也就不再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