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怜惜
天气渐冷,九嵕山上的鸟兽也象是有些惧怕这冷气,屋前屋后惯常的鸟鸣兽咆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屋子里的地龙燃了半夜,让一路劳顿的商商睡了个好觉,张开眼时,看着幔帐顶那若隐若现的纹绣,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丝笑意。
挑开帐幔,吸了口屋中残留的暖意。商商熟门熟路的将衣柜中的胡服取出套在身上,想了片刻,又在颈间围了一圈兔儿围,将满头青丝随意挽了个髻便开了门。
王大勇两兄弟也已起了身,正在院外马槽那里喂着马,扫净了雪的院中,李默穿了一身月白中衣正在屋前慢慢舞着剑,口中呼出的热气在身周翻腾滚动。
晨光渐亮,清新而冷冽的风在屋前掠过,引来商商一个激泠,也将早起的那一份最后的慵懒也甩了开去。
“早啊”商商笑着冲慢慢收式的李默道了个早安。
“起来了?”
李默收了手中剑,走到商商身前,自然的伸出手,将她耳边碎发拢到耳后。
“饿了吧我这就去做些吃食来。”
商商抬头看着李默,初升的阳光打在他身上,让她有些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有一股熟悉而温热的气息,隔着早晨清冷的空气,慢慢喷涌上她的脸。
她在女子中也不算矮了,却只到李默肩头处,站在他身前时总是必须抬起头来看他。李默却最是喜欢站在离她极近的地方,看商商这般象个孩子似的仰头看着他,总让他觉得自己无比强大,是她依靠一世的人。
“嗯”
独自一人在九嵕山的这些日子,除了对商商的想念,恐怕最让李默难熬的便是自己那一手极烂的厨艺了
一想到商商回了自己身边,再也不用吃那些让自己弄到发黑的食物,李默的心里便不由的松了口气,随即又不禁有些汗颜。
为何在商商做来这样简单的事他却怎么也做不好呢?
看着李默脸上古怪的表情,虽然那条狰狞丑陋的伤疤妨碍了他的情绪表达,但商商却约略猜得出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好笑之余却又不禁有些心疼。
想来这些日子,那些他自己做出来的古怪菜肴很是让自己的胃吃了些苦头吧?
一想到李默对厨房之事的毫无天份,商商也不禁有些好笑,扯开的嘴角再也合不拢来。
李默狼狈的看着商商的笑脸,明知她为何而笑,可看着她那样张扬明媚的笑着,心中却无论如何气不起来,只狠狠拧了拧她的脸颊,看着她“雪雪”呼痛,自己却忍不住笑开了眉眼。
“好李默我再不笑你了你放了我吧”商商忍不住求饶。
她肌肤细女敕,李默这样一拧,哪里还受得住痛,更有些撒娇的意味,柔媚的眼中一时水光潋滟,艳色迷人,不可方物。
李默心中一软,手下便停了。
商商趁机躲了开去,一边回身冲他做了个鬼脸儿,一边道:“你且去梳洗了出来,早饭很快就得了。”
李默目炫神移的看着商商两步奔进了厨房,只过了片刻,屋顶便已有炊烟升起,心中一暖,径自进了自己房中梳洗。
待到他换了一身窄袖和字领襦服出来,商商已经在堂屋中摆上了碗筷。
“去屋里坐下吧我去唤王大哥兄弟还得谢谢人家大老远的送我回来。”商商一边冲李默招呼,一边出了门,去唤在院外喂马的两兄弟。
王大勇两人喂完了马,正待吃些干粮便上路回长安,却听得商商过来唤他二人去吃早饭,忙不迭推辞。
商商却不依道:“王大哥这次送我,路途遥远,不比在长安城中只是替大爷赶车舒服,如今要走,怎可不吃些热饭食再上路?”
王大勇连称不敢,只说自己原就是苏家雇工,送商商原是本份,王家老2大智也是一般言语。
商商却是执意不肯,她从来没觉得与人做工是低贱之事,王家兄弟拗不过她,只得进堂屋里坐了,却仍觉有些别扭。
李默见两人不自在,指了指桌上一人一碗的挂面,有意笑道“两位莫不是吃不惯面食么?”
商商觉得男子饭量大,早饭时也得吃些填肚子的东西才好,无奈她刚回来,来不及发面蒸馒头,只得将白面和了,做了几碗手撖面,又将带回来的风干肉脯配着晒干的各类干菜熬了浓浓一大碗,炒了一份野菌,一份笋干儿,又将坛里自己腌制的咸菜拣了一碟儿,倒也凑了一小桌。
这样热乎的喝着面汤,吃饱喝足再上路,才是防寒的根本。
王大勇和兄弟看着这一桌热腾腾的菜,都是心头一热,只是都是粗人,也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只是低了头将碗盖在面上,大口大口的扒着碗中的面条。
商商见两人吃得香,也跟着笑眯了眼,同李默一起捏起筷子吃起来。
李默虽是皇家血脉,却自幼孤苦,心中尊卑之别本就极淡,看两人吃得高兴也颇为高兴,挑起面条便塞进了嘴里。
四人吃完了早饭,都觉得肚子里有了食,浑身也热乎乎的。
王大勇两兄弟便要告辞,商商又交代了两人一番路上小心的话,这才送两人出了门。
待两人行远,商商这才转过头来道:“过两日便是冬至了,给先皇与先皇后的祭品可曾备下?”
李默微微点头。
“东西都早已备好,只略作整理便可,主祭皇上自会在太极宫太庙里做,我们这里只略做些便可,倒也并不特别麻烦。”
“那――三牲可曾备好?”商商略迟疑了一下方问道。
去年冬至时,因她不太明白那些规矩,险些便闹了笑话,今年可不能再如此了。祭祖可是大事,万万马虎不得。
“三牲我都已备得,只需在前一天做熟,到时自有守陵卫士抬上陵去。”李默笑看商商。
看她眉头微蹙、绞尽脑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李默心中不由感动。虽说他从未叫过那两位早已逝去的人,但是在他心底,他们的份量却是极重的。
自己重视的人,也能得到自己心爱之人的重视,无疑是对两人情谊的最好肯定。
“你也不用太担心,到时你只管跟在我身后,便是有些礼数没有尽到,想来他们也不会怪你”李默柔声道。
商商孤身一人,洗尽铅华,在这清冷寂寞的九嵕山陪伴着他,已经是极难得的事,他疼她尚来不及,又怎会刁难于她?
“傻子他们是你至亲,我有何好担心?只是想尽我一份心力而已。”商商见李默安慰,不由失笑。
她本来是担心李默想起父母故去,心中凄凉,此刻见他反因祭祀之事来安慰自己,倒放心了下来,眉眼生波的横了他一眼,自转身去了屋里收拾东西。
李默被她那一眼横得心头乱跳,待得稳下心来,商商却早已进了屋,不由得暗叹一声:待孝期满了,定要早些将她迎娶过门,若不然,真正要让他心焦到死了
摇摇头,将自己心里那乱糟糟的念头甩开,李默失笑片刻,便也跟进了房里,帮着商商收拾带回来的东西。
将各种干货分门别类的放上厨房里的格架上,又帮着商商将从苏家带回来的毛皮、衣物装进衣箱里,原来摆得满满当当的隔间里总算是收拾得露出了本来面目。
商商歪在软榻上舒服的叹了口气,语带埋怨却又隐含着一份甜蜜的无奈,道:“我早说了不用带这许多东西,偏宋妈妈和绿袖还非得让我带,又占了这许多地方”
李默纵容的揉了揉商商的头,笑着劝道:“宋妈妈同绿袖也是心疼你在这里陪着我,没个人替你打点,这才替你多准备一些。”
“我明白”商商将头枕在李默腿上,看着他的脸。
两人俩俩相望,缱绻纠缠。商商伸出一只手去,轻抚过他脸上的疤痕,轻声问:“前些日子天气不好,下雪那阵可有疼过?”
李默脸上的伤深可见骨,从伤后便落下了这个毛病,逢天气大变,总会发作疼痛,有时痛得狠了,身上一层层的汗水直可将全身衣裳都浸透。
“不打紧。”李默抬手将商商触在他面上的手握住,轻轻放到唇边,眼中满是柔情。
当日商商吓得满面青白,嘴唇直哆嗦的模样,他到今日也还记得。
自那日以后,李默便答应她,再不以那样自残决绝的方式对待自己,只因他的命是她救回来的,他需得在有生之年,保自己毫发无伤的伴着她
“你又哄我”商商轻声道,眼中却是了然。
没人比她更清楚他当日的伤,自也知道他不过是怕她担心而已。
“横竖今日无事,不如我们去山上走走看看,明日再准备祭品。”李默怕她担心,忙转移话题。
商商不在这段日子,他也极是无聊,虽说也曾动过心思去山上走走,孤身一人却总有些索然无味。
“也好”
商商想了想,自己昨日近晚才回来,确实也该去陵上祭拜一番。虽说后日就是冬至,但陵寝就建在山上,趁着上山去祭拜一番也并不费事。
李默伸手将她扶起,将门边鞋架子上的软皮鹿靴替她提了过来,笑望着她。
商商坐在榻上,俏皮的伸出脚去看着李默,双眼含笑,一副撒娇模样。
李默失笑摇头,却也不斥她,反弯来,褪下她足上浅口绣鞋,替她将鹿皮靴穿上,系好靴带。
“走吧”商商蹦下地,拍了拍李默的肩,当先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