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个寂静的街角,繁华长安的喧嚣丝毫没有打扰到这里的宁静,高高翘起的褐色飞檐和精雕细琢的嘲风兽无不显示着这栋宅院主人的不凡。而紧闭的朱漆铜钉大门更无声的昭示着主人的尊贵。
当骑着马站在这座久违的宅院门口,李默竟恍然觉得象是已相隔了一世之久一般。
刚进了城他就和商商分道扬镳了,所有的东西他都带在身边,商商只需要回厨道就好,其余的事情他会解决。
看了看身后跟着的李大,李默冲着他笑了笑,翻身下马,上前叩响了门环。
很快,大门的旁边就打开了一个小角门,一个戴着方帽的中年人伸出头来看了一眼,待看到脸上一道深深伤痕的李默时,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公子回来了?怎么也不事先让人通知一声,小人也好告知李护卫去城门口接您”
中年人打开小门,忙不迭的跑出来,一边冲着门内招呼一边赶紧接过缰绳,不过一会儿,门里紧跟着跑出来了几个小厮,帮着李大,将大车赶进了角门里。
李默笑着跟在中年人的身后进了角门,不一会儿,门口便重又恢复了平静。
这个别苑本来就是李默住的居多,如今门内的一切都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似乎这里的主人从未离开过那么久。
送走了回程的李大,沿着外院的垂花门走进内院,小径上一马当先的中年男子一路絮絮叨叨的跟李默讲着三年来的琐事,而李默也一直笑着倾听,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春日渐深,院子里的花全都怒放着,空气里的香味馥郁美好,姹紫嫣红的花儿也象是知道了他的归来,开得格外妖娆艳丽。
内院的书房门虚掩着,似乎有人正在书房里做着事,李默跟在中年管家的身后,一直踏上了书房门前的回廊。
“谁?”屋内传来一声轻声喝问。
“是我”李默闻声而笑,淡淡的开口道。
“公子?”门内传来几声轻快的脚步声,随着书房门“刷”的一下打开,李彦轮廓分明的脸一下子出现在了李默的视线里。
“怎么?看到我不高兴?”李默佯做嗔怪的看着李彦不敢置信的脸。
“怎么会?”李彦很快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冲着李默单膝跪下,大声道:“属下李彦,见过公子”
“好了”李默伸手将李彦从地上拉起,一捶他肩头笑骂道:“你还和我来这一套?”
“公子怎么不提前跟属下说一声,属下也好去接您”李彦顺着李默的手站起身来,却说了一句和管事一样的话。
李默失笑的摇头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用得着谁来接我?”说完,也不理李彦的反对,径自进门,将自己扔进了书案前的高背花梨木圈椅里。
“公子赶了这么远的路,定是极累了,小人这就安排人替公子准备洗澡水,公子沐浴一番,也好解解乏。”
管事的老李极有眼色,只看李默的模样也知道他定是有些疲累了,赶了这么久的路,是人都会累。
“嗯”李默挥了挥手,打发了管事的,转头对李彦说道:“李彦替我递个消息进宫,我沐浴过后就去见皇上。”
“是属下这就去办”李彦答应一声后也退了出去,留下了李默一人静静的坐在书房内的书案前,静静的凝视案头上摆着的卷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他离开的时候,这里就放着这样一卷《孙子兵法注解》,如今三年了,这卷书册还在这里。
三年前,这个书房就是他常与李治相聚的地方,就连皇后也不能随意进入,三年后,这个地方依然忠实的记录着三年前的一切,没有丝毫改变。
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李默的情绪忽然放松了下来。也许……这里是除了商商身边以外唯一一个可以让他放下戒备的地方了吧?
门外有小丫头的声音响起:“公子净房里热水已经预备好了,请公子沐浴更衣。”
摩挲着花梨木圈椅光滑的扶手,李默的思绪被门外的声音打断,虽然有些诧异管事的叫了个小丫头进来侍候,但一路的风尘确实是需要清理,李默也没说什么。
跟在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身后转过一个回廊,便拐进了相距不远的卧房,套间里的净房早已收拾妥当,半人高的大木桶里满是热腾腾的水,蒸得整间净房都是白蒙蒙的水汽,几乎对面不见人。
木桶旁的樟木支架上挂着一件宽大的浴袍,桶边上搭着一张洁白的澡巾。
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体贴的凑近李默,想要替他宽衣,不足十六的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稚气和一片不知是羞涩还是热气蒸腾的红晕。
李默被小丫头的举止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退了开去,沉着脸喝退了小丫头,又将净房的门栓好,这才放心的泡进了热水里。
舒服的在热水里坐着,想起方才一脸期待的小丫头,李默却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赶情老李将他想成了禁欲三年的苦行僧么?他这才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替他安排暖床的女人?若是让商商知道,那他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打定了主意出去以后要跟老李好好耳提面命一番,李默这才静下了心来洗刷身上的尘沙。
待到换上了一身干净舒服的全新袍服,进宫报信的李彦早已在书房里等候,见到李默换了一身衣裳进来,正准备向李默行礼,却被他一摆手制止了。
“皇上此时可方便?”
回到了长安,自是不能再象在九嵕山一般的肆意,李默也恢复了对李治的称呼。
“皇上下了早朝,此时正在甘露殿歇息,公子此时进宫正好。”李彦一边笑着回答,一边探手入怀,将一块紫金腰牌拿了出来,接着道:“公子带着这块腰牌,尽可打马入宫,不会有人阻拦。”
李默接过紫金腰牌,看了一眼,只见那腰牌上只是简单的刻着一个阳文的“御”字,并无其它特殊记号,翻过腰牌,背面却是一枝雕刻极为精美的阴纹牡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印记。
李彦见他狐疑,便解释道:“公子这牌子只有一块,除了公子,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块令牌,公子尽管放心。”
李默笑道:“我并不是为此,只是担心这牌子制的如此简单,需防人仿制。”
李彦闻言微微一愕:这个他倒从未想过。
“算了我也是随口一说,你也不必在意,我自会同皇上提起。”说完,李默便将紫金腰牌随手揣进了怀里。
出门上了马,李默一路疾驰直奔宫门,紫金腰牌的效用果然非同凡响,一路上真可谓是畅通无阻,待得到了甘露殿外停下马的时候,殿内的李治早已屏退了宫人,只留下了小成子在身边侍候。
一路疾奔,待得下了马,李默这才觉得略微有些喘息,看着近在咫尺的宫室,略定了定神,这才迈步往殿内行去。
寂静的大殿内,除了坐在那道屏风后的李治和站在他身后的小成子以外,再无旁人。
看到坐在蟠龙桌案后,抓紧了时间披阅奏折的李治,李默有些不自觉的红了眼眶。小成子见到李默绕过屏风走出来,忙轻声的咳嗽了一声,提醒已快忙昏了头的李治。
猛一抬头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李默,李治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一下子从桌案后跳了起来。
“好小子你总算是回来了”
李治从桌后跳出来,一边嚷嚷着,一边紧紧的箍住了李默的身躯,在他的后背上“砰砰”砸了好几下,这才满意的放开了手。
哪怕是李治在他后背上的几拳砸得他啮牙咧嘴,李默也笑着生受了李治的拳头,这样温暖的疼痛怎样也不会伤到他,反而令他的心更加宁静。
“总算是舍得回来了”李治从头到脚细看了李默半晌,满意的点了点头:“还算是没瘦”
“怎么会瘦呢?我又不是真去哪里吃苦头去了?何况,还有商商陪着呢”李默笑着回道。
“你还敢说,若不是为了她,只怕这长安城你也未必回来吧?”李治白了李默一眼,拉着他在书案旁坐下,挥了挥手让小成子端些点心上来。
虽然被李治看破了心思,李默却毫不在意,只是笑着随着李治坐在了书案旁。
诚然,如果能和商商悠游山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不过这俗世中的人情世故却也不能不顾,至少,不能让商商被人家戳脊梁骨吧?再说,即便是她不在乎,她也还有家人呢
扫了一眼案上的奏折,似乎是有关采选的进程,李默略挑了挑眉,想起了在陵道上时李恪的问话,却明智的没有开口。
在一切还未定论之前,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还是等武媚娘进宫以后再说吧那个宇文似乎没有跟在李恪身边,想来他一时半会之间想要打听出武媚娘的下落也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