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最美丽的景象
她知道自己在秦峥身旁徘徊不去。要负很大的风险;可是要她马上就离开,不再理会秦峥,心底又不甘,只盼能在他身边多待一日是一日。
第二天一大早,她跟在大批的士兵后头,骑着驴子离去。谁知走没多久,就发现身后有达达的马蹄声。转头一看,居然是秦峥单人单骑的放蹄奔来。
只见他没穿战袍、甲冑,反而一身月牙白长袍、同色对襟马褂,袍褂上兼佩扇套,腰带上垂下玉佩、彩绸荷包、香囊,头戴美玉便帽;活生生是个旗下公子的俊俏模样。而且他此时显得格外的轻快,若要到郊外踏青似的神采飞扬。
可是想到他穿戴如此讲究,是为了要回家见他妻子,心里蓦地失落起来;他并不是为她而打扮啊!自己欣赏个甚劲?她转回目光,闷闷地看着前面的景色。
“我听士兵说,你要帮他们买货?所以你还会回到山上来?”秦峥靠近之后,缓下速度,慢慢的跟上她。
“也许再上来一次,或是托人将货带回,然后要往南回乡去。”她说。
秦峥一听。皱眉不语。
两人傍地走了会儿,她才想起杜然仁。
“你的副将怎么没跟上来?”
“昨天他说要先回家一趟,今日和我在昌平家中会面。”他说着,脸上出现一抹疑色。
“有何不妥吗?”。她眼一瞄问。
“没事,我们可能要加快脚步,你瞧天空黑云渐渐凝聚。”他看着一望无际的天色。
像是要附和他的说法,阳光也逐渐消失,黑云急急的奔驰而来。看来一场大雨是避不了,还好她备有油纸伞。可这位衣着光鲜的公子该怎么办?
想着她笑了出声:“我说公子,该要着急的人可是你,再不快点,等到家时,你夫人可能看不到你英俊潇洒的模样。”
他见她笑出声,扬起嘴角说:“本公子并非为她打扮,何必着急?”
不是为他妻子,难道是为她?她隐隐一笑,就算是吧!她的确没见过他打扮成贵公子的模样。只是想到自己目前是个平凡到不行的男子,又觉得实在太自以为是了。
“你今年贵庚?”冷不防秦峥问起。
惜桐看他一眼,笑说:“愚兄不才,恰恰大你五岁,今年三十啦。”
“娶妻了没?”
“干嘛调查我?”她说。
“没事,闲聊罢了。”
“你不去想自己的事,想等会儿见了你夫人该要说什么,倒来问我这些不相干的事。”
秦峥露出苦笑:“再想也想不出什么,我只知道我在二年前迎娶她,她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如此而已。就连她的长相也不记得。怎么想?”
惜桐低头,喃喃说道:“既有身孕,那就表示你们情感不错。”
至少对她还有,不是吗?
他却露出迷惘的神色,说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以我对自己的了解,若不是已经上心对她有情感,就算拿刀逼我也不可能和她行/房。既然如此,为何我连她一丝丝的记忆也无?”
这她可回答不出。
他转过头来,笑问:“你光问我,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可曾娶亲?有无小孩?”
她猥琐一笑:“嘿嘿……我这个家无恒产,湖海飘零的人怎可能娶亲?若是你肯把闺女嫁给我吗?”。
“此言差矣,你的身手不俗,为人重义又有机智,要是我有闺女,当然愿意。”他策马靠近碰触到她的腿,吓她一跳,“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倒想和你结交,以兄弟相称。”
她惊讶的转头看他;这人居然想和自己称兄道弟?
哎!有他这句话就够了。不枉她千里迢迢来看他;至少他愿意把她当兄弟看待。可他若知道自己是惜桐时,还会愿意吗?
“大人太过谦虚了,小人一介草民,高攀不上。”她在驴背上作揖。
他眉头微皱,那大小眼又出现了:“看来小弟还上不了兄台的眼?”
“好说,好说!我可能很快就要回乡,你我相隔千里,来往不便,这还是算了吧!”她拒绝,免得将来夜长梦多。
“好!有酒当歌,我们把握现下吧!”他居然豪爽的笑起来。
正说着,他们已经来到视野开阔的山道旁。
此时太阳已经消失,风声急促,天际黑云里雷声隐隐,眼看就要下场大雨。惜桐从驴背的篓子里,抽出一把油伞递给他。
“为何给我?你身上有伤口,当然是你自用。”他推了回来,同时说道:“伤口未愈,真不明白你为何急着走?”
“还不是为了生意?货已卖得差不多,补货是我这种小本生意最重要的事了。”其实是因为想暂离他一下,冷静心思,同时回避别人的耳目,没想到他竟跟来;这下再回山的话,就会被人逮着;想来她万万不能再回去。
秦峥没回答,却在山道上停下来,静静地望向天空。
她也跟着停下,望向那……如泼墨山水画的天空。
远山飘渺,被黑云遮掩几不可见,却如美人用纱遮面。若隐若现更引人心旌摇曳。而辽阔无边的天幕上,滚滚黑云有如千军万马之势,肆无忌惮的纵横驰骋;加上风声呼嚎,雷声隆隆……
人立于如此壮阔的大自然下,顿生微小之感。
所有的七情六欲似乎再也微不足道;什么爱恨纠缠、不共戴天,都已无关紧要……
她突然好想牵着他的手,同立在这壮丽山河上,看着这伟大的自然奇迹,感受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此生愿已足!
老天爷成全她的心愿,飘下细雨。
她将手上的缰绳交到秦峥手上,再用受伤的左手拿着,右手吃力的撑开油伞,倾身挡住他。
他转过脸,俊俏的脸庞闪过一丝感动,却立刻皱眉说道:“你身上有伤,怎会是给我撑伞?”
说着左手一捞,将她从驴背上抱过去!
她着实吓了一大跳,心跳猛地急窜;他居然把她抱在身前!
“这样不就两人都遮到?”他低声笑说,热气抚过她耳廓,引起一阵疙瘩。
他却不曾在意,仰脸看着天空说道:“如此波澜壮阔,震慑人心的景象,会使人心情不自觉的开阔。什么爱恨情仇都忘了,只觉得活着真好,能见到如此的美景;人世间什么都不重要了!”
是啊,她多么希望他能忘了他们之间的仇恨;就如她也能忘了和永琰的一切……
可惜人不是只活片刻,等一转身回到现实,所有贪、嗔、痴、爱就会袭上身,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就活在这一刻吧!活在这广阔雄壮的瞬间!
她往后缩进他的胸膛;他有霎时的僵硬,但立刻放松下来,反而挺起胸膛让她依靠。
雨势渐大,雷声终于打下,闪电如银蛇般在天幕上游窜。
雨水随风扑上他们的身。可谁也不愿意移动,静静地彼此相依靠。
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刻:在他怀里,忘了所有的过去,只记得此刻的美好,同看着天地间最美丽的景象……
“走吧,你身上的伤口不能让雨水沾湿。”他清亮的声音响起,一手牵着她的驴子,一手控着身下这匹骏马,同时略为靠着她的腰,支撑她不会跌下马。
伞外的世界是吹风飘雨;伞下的世界安静温暖,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她好想返身埋进他的胸膛里,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和气息。
只可惜雨越来越急,秦峥只得策马快跑,跑得她的驴子边跑边咆叫,抗议如此快的行进速度。
她的伤口湿了,引起阵阵的痛感。秦峥将马转进一条小道,眼前便出现一座废弃的破屋。
“先躲躲雨。”他说着,直接策马进了那破屋。
进了屋内,他先纵下马,将驴子拴在柱子上,再伸手协助她下马。
“你怎知这里有这废屋?”她问。
秦峥平静地说:“因为我们曾在这里和教徒军大战过。”
她全身起了疙瘩;原来墙上那不明的暗褐色就是血迹……
“那他们还会回来吗?”。她有点害怕的靠近驴子。
“很难说,若他们有人要躲雨,也许会想起这个地方。”
她瞠目结舌;这意思是说,也许等一下还要来场厮杀?
大概是看她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他笑了起来:“别想那么多,我们是在刀头上舌忝血过日子的士兵,随时要把命豁出去,若要时刻提防自己的生命安全,那就难过了。”
“你难道没想到家中尚有妻小?万一你英年早逝,他们该如何?会不会受人欺侮?”她不以为然。
他脸色一黯,低声说道:“我原本就不想成家,只因皇命难违……”
“既然已有妻小,就该爱惜生命,是不是该考虑辞去军职?”她无法掩饰内心想法,一骨脑儿地说出。
他转头瞪视她良久,才悠然说道:“我……虽想不起过去,但我很肯定──若不能完全打败白莲教徒班师回朝。我是决不会离开。”
惜桐咬牙;除了妻子,他已完全无亲人;可偏偏他对妻子不上心,连带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在他担心的范围内,这实在令人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