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当前,珍惜时间,今天发力,嗯……可能两更
“东家女乃女乃来了!”七七听到喧闹人声里,有人朝她大声问着好,她忙笑盈盈走上前去,欢声应酬。静渊站在林府外的栗子树下,正接过戚大年递上的一盏灯,系上红绳子,用同样缠着红绳的竹竿挂在栗子树上。
身旁随从之人待灯一点亮,均鼓起掌来,贺道:“祝东家万福,来年生意兴隆!”
“你来了。”灯光映得静渊的脸温润如玉,融融灯光下似不染尘色,他伸出手,让她将手放在他手中,“许了什么愿?”
她脸一红,想到楠竹的话,心想:若真能跟你生个孩子,该多好啊。
天海井所有的盐工们早已在玉澜堂大堂候着,连走廊里站满了人,初一这一天白天,静渊到盐灶与盐工及井灶管事一同午饭,分发过年礼金,到夜晚,天海井自掌柜以下所有人全来盐店街,向东家夫妇拜年。
七七跟着静渊走在人群里,见着五彩的灯光在他的脸上、发际、肩上跳跃着,他语音温和,笑容温暖,潇洒出尘,回应着伙计们的祝福。七七心中恍如有音乐跳跃,是《诗经》唱的: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这音乐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响,似乎还交融着傍晚在河边崖上听到的田里的民歌,无休无止,只希望时间停在此刻,让她尽享人世的贞观幸福。
却听玉澜堂外一人大声呼喊:“东家!东家!出大事了!”声音焦急万分。
众人朝门口看去,见是六福堂的伙计、更夫郑老六的儿子郑小贵,一脸张皇、一路挥舞手臂分开人群,急匆匆跑着前来。
戚大年斥道:“大过年的,胡乱嚷嚷什么!”
郑小贵急道:“戚掌柜,真的出事了。”
静渊把郑小贵叫到跟前,语气冷静:“不要急,慢慢说。”
郑小贵擦擦额头的汗,指着外头大声道:“一些当兵的,把继成号段老板、添锦堂的邱老板抓起来了!凤成号苏老板不在,把掌柜给抓了。”
众人顿时哗然。七七惊问:“那些当兵的现在在哪里?”
郑小贵低声道:“在……在香雪堂,卫掌柜,卫掌柜也被扣下了。”
七七大惊,伸手抓着静渊的手,颤声道:“怎么会这样?”
静渊脸色一凛,脑中迅速转过无数念头,镇定道:“不要怕,他们不会找我们麻烦。”
七七道:“他们去香雪堂闹事,他们竟然敢……。”
静渊轻轻道:“天下之大,不是只有你们运丰号一家盐铺,不会个个都把你爹当成老板。”
七七听他似语含讥讽,忍不住把手从他手上放开,静渊见她脸上忧心黯然,修眉一蹙,道:“放心吧,你家和我家都不会有事,我现在就去看看。”
话音未落,却听一阵沉闷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到近传来,华灯下,约莫十来个身着军服的士兵穿过连接大堂的青石月洞,踏进走廊。当先一人,七七看得清楚,竟然是在资阳路上遇到的那个参谋!
那参谋走上前来,见到七七,嘴边露出一丝笑:“林太太,又见面了。”
七七勉强一笑,父亲说了雷师长他们到运丰号的事情,知道眼前此人是雷的副官,姓唐,轻轻行了一礼:“唐副官,您好!”
唐副官急忙还礼,再笑着朝静渊一拱手:“林老板,新年大吉啊!我们长官今日在行辕设宴,略备薄酒,邀众位老板一聚,以表钦敬之忱,林老板,这便请吧!”
静渊轻轻一笑,向前迈开两步,顺带将七七挡在身后,道:“唐副官,你可把我吓得不轻啊。”
唐副官笑道:“怎么?”
静渊指着他身后荷枪实弹的兵士:“我还以为这是押送我去刑场呢。”
唐副官哈哈一笑:“林老板真是开玩笑!我们接到线报,说盐店街上有些盐铺不规矩,往盐巴里掺和豆渣,雷师长刚刚上任,听到这个消息,生气得不得了!我便带着兄弟们来核实一下。想着大过年的,也不敢把大家吓着,便请了几个老板一同去见雷师长,一边喝酒,一边把事情说清楚。林老板是盐店街的大房东,这房客出了事,不代表房东也有事。咱们公事归公事,酒还是要喝的。”
静渊冷冷一笑:“那可未必。烦劳唐副官派兄弟们也去六福堂核实一下,不查清楚,这酒可喝不痛快。”
唐副官一挥手,神态倒是潇洒:“不必了,我们雷师长说了,林老板年纪轻,刚接下家族生意,正是要起步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影响声誉的事情?再说了,林老板竭尽全力接待我们师长新任,长官满心感激,那是自然的。”
七七问:“我家香雪堂有没有问题?”
唐副官笑道:“林太太放心,我们只是请卫掌柜去问问话,以运丰号的威望和孟老板的人品,绝对不会有事。”
静渊轻轻哼了一声,朝戚大年使个眼色,道:“戚掌柜,我先跟唐副官走一趟,这边的事情让东家女乃女乃跟你一起料理,好好招待盐号的兄弟们。”
戚大年应了,向七七走过去:“女乃女乃,兄弟们的红包还没发完呢。”
七七担心静渊,忍不住朝他看过去,静渊笑道:“雷师长请我喝酒,盛情难却,你就好好在家里帮着招呼兄弟们,大过年的,让他们也热闹点。母亲怕吵,让黄嬢早点服侍她休息。我晚些回来。”
目光专注安宁,意思是要让她放心。
七七亦冷静下来,点点头,正准备转身,却听唐副官道:“林太太且慢!”
顿了一顿,笑道:“难得诸位贵客一聚,我们师长夫人也单独设了宴,请了戏班子,邀林太太一并前往。”
七七心中反感,只笑道:“唐副官,您也看到了,今天大年初一,家里现在有这么多事情要料理,府里总得有个管事的人才好。”
唐副官眼睛看向静渊:“林老板,你看怎么办?”
静渊心中狐疑,脑中念头急转,眼神复杂,脸上却波澜不惊。便朝七七道:“你便跟我去吧,师长夫人初来清河,你去陪她说说话也好。”
朝唐副官笑道:“内人年纪轻,若让她出去玩,家里长辈会责怪失了规矩。便让她去一会儿,拜会一下便告辞。可好!”
唐副官哈哈一笑:“请!”朝林府外做个手势。
………………
雷师长的府邸在清河武家坡,原是以前清河盐商武秀和的宅子,武家没落,房子被军队所占,后被作为历届盐运使的官邸。两楼一院,坐南向北,分为三进。楼下朱栏回护,依山临水,楼台亭阁、水榭云廊俱备,用白灰筑成行人过道,路旁砌以梅花洞汉白玉矮栏,甚是雅致。
到了雷府,自有仆妇将七七领入女眷内堂。唐副官见七七一走,眼中露出一丝深意,微笑道:“林老板,我们师长送的谢礼,你可满意否?”
静渊淡然道:“可不敢当,林某跟着岳父沾光,以后还要雷师长多多提携。”
唐副官拍拍静渊的肩头:“小老弟,若不是你出谋划策,你那岳父孟老板,也未必能想出这个办法来?这次淮盐入楚,川盐销路剧减,以前一人吃一碗饭,现在是十个人要吃一碗饭,你和你岳父办一场灯会,便打走了跟你们抢饭吃的人,厉害啊,厉害啊!你们翁婿二人联手,清河哪家盐号会是你们的对手?”
静渊冷然一笑。
说话间,俩人已进入雷府大堂,里面灯火辉煌,摆了四桌大席,静渊一一看去,桌旁坐着的,全是清河数一数二的盐商,个个面有忧色,哪像过年喜庆的样子?适才被查抄的几家盐号的老板,包括段孚之亦在内。段孚之见静渊进来,“砰”地一声,一拳砸在桌上,他旁边一个盐商忙把他的手按住:“老段,注意场合!别耍性子!”杜老板坐在一旁浑如不闻,头低垂眼皮耷拉,竟在打盹儿。他身边是久未露面的活三牲“鲤鱼”徐老板,抱着双手,只微笑冷睨。
雷霁坐在正中一桌主位,穿着墨蓝色便服,剑眉朗目,气势夺人。二十人的大圆桌,却只坐了他、善存及韩、熊、邓氏几位资格极老的盐商。善存坐在雷霁右侧,旁边空出一座来,雷霁左手的座位亦空着。见静渊来了,善存向他招手,往自己身旁空座一指:“静渊,到这里坐。”容色谦冲恬退,一如既往的温厚,好一个亲厚仁慈的长者。
静渊暗暗冷笑:“雷霁所有盐铺都查,偏偏不查我的六福堂,你如今越是在他面前高抬我,便是为我在清河树下越多的敌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吗?”。他虽向来冷静,但毕竟年轻气盛,此时心中怒极,站在大堂中间,却是不向善存走过去。
雷霁目光如电,在静渊脸上飞快一转,朗声一笑:“林老板,到这里来坐。”往自己左侧空位一指。
众人的目光,投向站在大堂中央的静渊身上,均在看他究竟要坐在谁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