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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蓉牵着文斓的手,一步一步缓缓朝静渊和七七走来,她的神色笃定从容,见静渊的脸沉了沉,她反而一笑,那是她惯有的笑容,尖利、针锋相对,毫不屈服。
静渊抿唇,神情极是冰冷,只是看到文斓睁着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碍着儿子,他极力忍耐才算没有发作,只是待锦蓉走到跟前,方说了一句貌似极不相干的话,却是对着七七说的:“这戚大年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锦蓉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并不理会静渊的表情,低头对文斓轻声道:“快跟大妈请安。”
文斓很听话,先向父亲鞠了一躬:“爹爹。”又甜甜地叫了七七一声:“大妈。”
宝宝也很礼貌地向锦蓉问了个好,微笑着伸出手去,拉着文斓的手,姐弟俩极是亲热。
锦蓉笑道:“瞧瞧,我们一家人这么热热闹闹的多好。”可她眼中却没有笑意。
看向七七,见七七神色淡淡的,便道:“姐姐的手真巧,你看,文斓这身衣服穿着多好看”她的声音像丝缎一样,真是又滑又甜。
文斓身上的衣服,正是七七做的,锦蓉特意让儿子穿来,有意讨好的意思甚是明显,静渊心中的不快稍微减退了一些。七七打量着锦蓉:脂光粉艳,定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却掩不住眼角的憔悴细纹,蜡黄的肤色,一脸的戾气。好好一个新式女大学生,那么要强的一个女人,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何尝又不可怜。一丝莫名的伤感悄悄然涌上,但那伤感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七七轻轻转头,淡淡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说着挽着静渊的胳膊,将他轻轻一拉,自己先朝郭府迈出了一步,静渊随着她亦上前走了一步。转眸间,七七看到锦蓉在后面嘴角一扯,笑容尽褪,眼神黯然,她心中终有了一丝复杂的快意。
静渊的脚步顿了顿,七七觉察到他的凝视,她没有抬头,不愿去想他的目光里有什么样的含义,以他的精明,自然知道自己这番举动究竟为的是什么。这种违背本性的世故,如今毫无掩饰地表露了出来,毕竟让她的脸微微一红,便要放开他,他却把她挽得更紧。
七七终还是抬眼看他,他黑色的瞳仁似秋日映着阳光的湖面,他微微抬手,一丝不苟地给她理了理鬓边被南风吹得飞起的一缕秀发,凝神看了她一会儿,把头转向郭府花木幽深的庭院,轻声道:“我们走吧。”
他并没有看锦蓉一眼,甚至刻意忽略了文斓质问责怪的眼神。可他这样做,并没有让七七心中增加多少快乐,这样难堪的关系,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锦蓉似乎也早已经下了决心,无论静渊如何冷淡排斥,她只是苦苦坚持,死死跟随,片刻也不离开。
杨霈林和杨漱站在台阶下,和郭剑霜夫妇说这话。见静渊一家人过来,看起来和气融融,可气场却甚是怪异,杨漱面露惊讶之色,把问询的眼神投向郭夫人。
郭夫人悄声道:“杨女士别觉得奇怪,我一开始看着心里也觉得别扭,不过旧式人家有两个老婆很正常,跟在后头那位,正是那林东家的二夫人,小公子是这个二夫人生的。”说着可惜似的,轻叹了口气,迅速展颜露出笑容,和郭剑霜走下台阶,上前相迎。
杨霈林负手而立,半眯双眸,朝静渊一家看去。
风烟俱静,庭院中有一片紫色的花树,绚丽的映着阳光。
初夏的紫薇开了,紫色的花瓣照得有如透明,在地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影子。静渊挽着七七走在斑驳花影下,她的脸被花树一挡,看不清神色,独侧室近立在他们一旁,面带温婉的微笑,眼神却着实犀利。
直到郭氏夫妇迎上,静渊这才松开七七的手,上前跟郭剑霜客套了几句。七七将一双孩子召到一旁,弯身轻声叮咛,锦蓉一双眼睛片刻也不离开,七七走到哪里,她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杨漱沉默半晌,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就为了生个孩子,她恨不得拼了命。”
她是低声自语,杨霈林正好在她身边,闻言面色一动,蹙起了眉,古潭般幽深的双眼,是沉沉的颜色。
七七在那紫薇树下直起了纤细的腰身,花影斑斓,映在她雪白的面颊上,她脚旁有一个小小花座,种着郭夫人最喜欢的鸢尾,亦是一片紫蓝色,而她亭亭而立,藕荷色的衣裙被风吹得轻扬。
和郭夫人说话的时候她带着笑,那笑容……杨霈林看着她的笑容,微微有些恍惚。
她的容貌,其实和亡妻一点也不像,独有那眉目间一丝孤勇,让他隐隐怅惘。
自从妻子难产而死,情伤铭心刻骨,对于女人,他自此只是看作暖床的工具,没有爱,没有怜悯,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对于七七,他没有丝毫要了解她的意愿,只是当想起在峨眉的公路上她强打精神安慰孩子的神情,只是当现在看到她春风和煦一般的笑容,那笑容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哀伤、有被挫折打磨过后的圆滑、有柔弱亦有倔强,看到这样的笑容,他的心有一丝痛楚,也许是因为想到了死去的妻子,翻起了沉涸的旧痛,也许仅仅是为了自己这颗心片刻的柔软,这个陌生的年轻的女人,总还是让他的心,有了微微的悸动和疼痛。
树下摆着一张张桌子,铺着白色花边的桌布,男人们寒暄着,女人们坐在一起聊天说笑。宝宝在园中见到了小坤和郭剑霜的儿子瑞生,另有一些熟悉的小朋友,便拉着文斓的手跑过去找他们玩耍,文斓一开始还不太放得开,过了一会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七七选了张椅子坐下,锦蓉挨着她也坐了下来,有仆妇忙过去给她们倒茶端点心,杨漱本来要过去跟七七说说话,见锦蓉这么一坐,她心里甚觉别扭,便收住了脚步,好些与林家相熟的女眷,亦和杨漱是同样的心理。于是七七和锦蓉那张桌子,便一直就只坐着她们两人。
七七早就看到了杨漱,朝她笑了笑,握着手绢的手扬了扬,算是招呼了。
侧头见锦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那目光狠戾,真像一把刀。
“你不是喜欢打牌吗?”。七七道,“那边宋太太、苏太太都是你的好朋友,你不去跟她们玩一会儿?”
锦蓉笑道:“我陪着姐姐你。”
“你这是何苦啊。”七七叹息一般说了一句,端起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红茶,神色平静,极是淡然。
“你盯着他,我就盯着你。”锦蓉脸上带着笑,话语却像是从齿缝里透出来的。
七七的眼睛看着旁边热热闹闹的人,却似看着一片虚空清冷,她轻声道:“锦蓉,你这样多没劲、多累啊。”
“你如今像一条母狗护食一样守着他,你就不觉得没劲,不觉得累吗?”。锦蓉依旧笑着,语声却如斯尖利。
七七黛色的秀眉轻展,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受过高等教育,说话说得果然有趣,真是与众不同呢。”
慢悠悠又喝了一口茶,将一粒瓜子轻轻放在嘴边,贝齿轻嗑,喀擦一声脆响。
锦蓉的脸红了一红,垂下手要端起茶杯,手却在轻轻颤抖,她怎会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屈辱,可那心中的怨恨与嫉妒像火一样燃烧着,她不能自主,完全不能。
锦蓉道:“我跟静渊过日子的时间比你长,林家的长子是我生的,我一心一意只爱静渊一人。你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宝川号的老板勾勾搭搭,别以为别人不清楚你跟雷霁的丑事,顾及林家的面子,静渊不说,家里人都不说。如今你别以为你先我嫁给静渊,你就有资格独占他一人,你懂什么叫辩证法吗?你懂什么叫生活的逻辑吗?他现在跟你好,也不过只是心存一丝迷恋,天长日久,他终会真正回过神,你这样不干不净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他。”
若是语言能变成一把刀多好,锦蓉真想一刀捅向她的心窝去,用锋利的刀刃,搅烂她的五脏六腑。
而七七,只是默默听着,听她一字一句说完,神情平静,只是在她提到雷霁的时候,她蹙起了眉头,但很快,眉头重又舒展开,而她的声音,柔和,亦带隐约的一丝落寞:“锦蓉,我们要是一直像以前一样是朋友,该多好啊。”七七轻声说,好像在回忆极久远的往事,忽然笑着摇了摇头:“我忘了,其实你一直并没有把我当做一个朋友。”
锦蓉有些愕然,她想听到,并不是这些话。她们对视了一眼,沉默了片刻。
她们都曾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光,可是却那么短暂,逝去的岁月,就这么一天天变成了压在肩上的包袱。
“我知道你想要的其实和我想要的是一样的,”七七说,“有个家,有个疼爱自己的丈夫,有可爱的孩子。说起来,我们要的很简单,是不是?可惜我们这个家和许多人的家不同,又和许多人的家一样。也许别人一夫二妻,再寻常不过,可在你的眼中,容不下我,而在我的眼里,也容不下你。”
锦蓉被七七的这番话撩起心事,酸楚,愤怒,怅然,诸多滋味涌上心头,她低头道:“我没有办法,你……我真的,真的不希望你回来。你扰乱了我的生活,我跟静渊本好好过着日子,你扰乱了我们,你既然走了就不该回来,我的生活不该是这样的。”
“记得我和静渊成亲的时候,你还送过我礼物呢。”七七轻声道,淡淡一笑,“如今你却这里指责我扰乱你跟我丈夫的生活,你说得对,你的生活不该是现在这样,”七七眼底闪过一道锋锐的光芒,柔和美丽的面容瞬息间变得冰冷淡漠,“我的生活也不该是这样。锦蓉,早些放手吧,要不你会什么也没有。”
锦蓉猛地抬头:“你这是在威胁我?”
七七的声音不缓不急:“如果我是在威胁你,你会害怕吗?”。
锦蓉一怔,她的思维经过高等教育熏陶,一向要先进行一番逻辑的处理,才能顺势推出回答,但这需要时间,在锦蓉寻思答案的时候,七七却轻轻道:“你说人们为什么会害怕?怕死,怕苦?是怕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怕得到的东西被抢走?可我却不怕,我有我要的,我也能守住我要的。你呢,锦蓉?”
锦蓉的大脑略微有些乱了,只是冷冷道:“我不怕你威胁。”
七七摇头道:“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听不听在你自己,毕竟……我们曾经是朋友。”
她语调轻柔,更像是劝慰,可锦蓉听在耳里,却字字钻心:“你是新式的大学生,我只读过私塾,我认的字没有你多,读的书也没有你多,你刚才说什么逻辑,辩证,我听都听不懂。前两年我才刚刚学得怎么算账,可到现在,会算的账却不多,不过我替我自己算过一笔账,假如身边没有男人可以依靠,我还有我的孩子,我的盐号,我的绣坊,我有我用自己的双手挣来的一切。而你也不妨给自己算一算,且不说静渊是否将心放在了你身上,即便你有了他,你有你儿子,除开这两个人,你还拥有什么,而且……还能拥有多久?我们都想有一个家,假如这个家并不完整,我们靠什么活下去,我是想明白了,可你,锦蓉,你想明白了吗?”。
锦蓉心潮起伏,喉咙一窒,咬唇不语。
七七的笑容柔婉恬静:“我没见过世面,没什么见识,说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不待她回应,站起身来,雪白的手扬起,手指上戴着的五彩戒衬得肌肤如雪,锦蓉看得清楚,七七的这双手算是养回来了,掌心中仍然看得到粗糙的老茧,可至少肌肤的纹理变得细腻如昔。
锦蓉的心一阵抽搐,七七手上的戒指,静渊也戴着一个,从峨眉回来后他和她一起回玉澜堂,锦蓉就已经发现了。看起来这么廉价的一双戒指,戴在他们的手上,那光芒却似乎盖过了世间最美最闪亮的珍珠钻石,那光芒像刺,扎得她脑门发胀。
七七微微一笑,指了指静渊所在的方位,对锦蓉道:“你不用盯着我,也不要再跟着我,我不是去找静渊,我去跟我现在的朋友们说说话。喏,静渊在那里呢,你自可以去找他。”
“你……。”锦蓉的手紧紧攥着桌布,指尖变得苍白。
七七只是朝她温然一笑,不待她回应,缓缓起身,翩翩然走向杨漱和郭夫人她们。
孩子们跑到七七和郭夫人她们跟前,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锦蓉怨愤地紧咬着嘴唇,见七七弯下腰,爱怜地模了模文斓的小脑袋,文斓不由自主朝七七笑了笑,却好像害怕似的,很快转过脸看向母亲,他见到母亲的神色,做错了事情般往后退了一步。
七七一怔,随即会意,站直了身子。
文斓轻声道:“大妈,我去陪陪我妈妈。”
宝宝不依,拉着文斓的手:“小dd,我们待会儿要去下弹子棋,你同我们一起啊,小坤哥哥很坏的,总是耍赖,你可要帮我。”
小坤反驳:“瞎说八道,你才耍赖”宝宝朝小坤做个鬼脸。
文斓很为难的样子,大眼睛温顺地看着七七,七七心中一软,叹了口气:“去吧,你妈妈独个儿坐着,你陪她说说话,她要愿意,你就拉她过来跟我们一起玩。”
文斓点点头,轻轻挣月兑宝宝的小手,跑到锦蓉的身边,搂着母亲的腰,见母亲沉默不语,他主动坐到了她的腿上。
“妈妈……,”他看到母亲眼中的泪水,晶莹闪光,“你怎么哭了?”
锦蓉憋着强烈的泪意,只是没有爆发出来,眼泪在眼中闪动着,被阳光很快蒸发,她的身躯在轻轻颤抖,突然地,出乎文斓的意料,她紧紧抓住了他的小手。
“文斓,”锦蓉看着儿子清澈的大眼睛,颤声道:“我实在是太难受了。”
“别难受……,妈妈不要难受,”文斓紧紧抱着锦蓉,用自己小小的双臂给母亲力量。
“我好恨……文斓,你不会懂的,我好恨。”锦蓉怔怔地看着前方,轻声道,她没有人可以倾诉,儿子还这么小,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只有这么一个天真冥顽的孩子可以倾诉。
“文斓你要记住,记住今天妈妈跟你说的话。”
“嗯,我会记住。”他做好了倾听的准备,虽然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能听懂母亲的话。
“你舅舅被人给害了,现在还关在监狱里,你看到你爹爹怎么对我了吗?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他不要我了,他的心根本没有在我们娘儿俩身上。所以我才恨,我恨那个女人。”锦蓉切齿道。
看着母亲近似绝望的眼神,文斓抬起脸,轻轻说:“妈妈你这个样子不好看,妈妈别这样。”
锦蓉的脸变得苍白,旋即,轻轻苦笑,果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站在她的一边。
可紧接着,却听到儿子清脆稚女敕的嗓音:“妈妈不要恨大妈”,文斓幽幽地看了一眼七七和宝宝,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可更多的是决心:“我会让大妈把爹爹还给我们的。”
锦蓉震动,愕然看着儿子,随即凄然道:“傻孩子,你要去求那个女人?没有用的。”
文斓摇头:“我不会求她,妈妈你相信我,爹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
午饭开得晚,众人并不奇怪,嗑瓜子喝茶,有的人还打了几圈麻将,孟家老爷年事已高,能来赴宴已经不容易了,等他,是诸多重要宴席的惯例。
他那边一出发,自有孟家人提前打来电话告知郭府,这边便开始张罗上菜,等善存一行人到来,正好主菜刚刚端上大桌。
至聪和秀贞、沅荷等人先带着孩子来了郭府,见父亲来了,忙从牌桌旁站起,整衣恭迎,七七亦和静渊缓步迎上。
善存是和至诚、罗飞一起来的。见到静渊和七七,温然地询问他们的峨眉之行,略说了两句,又笑着向诸位客人抱拳行了一礼,道了声抱歉,郭剑霜与杨霈林热情引路,三人笑语声声,极是开怀。
善存自然是坐首座,一旬酒过,郭剑霜带着杨霈林去他席与商人们见礼喝酒。
因运丰号这段时间有货物要托宝川号运送,善存笑着对罗飞道:“你坐我旁边来,刚才在家里说的匆忙,我们边吃边聊。”自有仆妇重新换上干净杯盘。
罗飞笑着点头,目不斜视,坐到善存身旁。
静渊轻声对七七道:“这罗老板还在为那天你不要他的木材生气?”
七七看了他一眼:“你如今说话总是不挑时候地方。”
静渊一笑,见锦蓉在身边默然而坐,神情不豫,他侧头和七七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都有些无奈。
静渊将一叠装着蜜饯的小冷盘,轻轻推到锦蓉身前:“饿了就先吃点这个。”
锦蓉急切地抬眼看他,静渊叹了口气,却发现还有一道锋利的眼光看向自己,是罗飞。
罗飞一眼也没有看向七七,惟独在自己跟锦蓉说话的时候看向了自己,静渊冷冷地回视他:这个男人,原来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死心。
七七低眉垂首,心里微微苦涩。
刚才罗飞的那一眼,她也看到了。
离开清河去峨眉之前,他们曾经见过一面,那天他将杜老板西华宫的地租赢利,按契约的分成交付于她。
她一接过账簿和汇票,转头就把古掌柜叫进来:“算一算,看有没有错。”
罗飞将声音压得极低,失笑道:“七七,你竟然不信我?”
七七神色一顿,刚才的举动言行是无心而发,自开始做生意,她便一向认真,凡是账目钱财过手,总不愿意出一丝纰漏。在这一刻,她确实忘了身前的人是谁。
七七立时道:“不用了,古掌柜,不用再算了。”
可这句话说得晚了,罗飞的脸色很不好看。古掌柜见两个人之间气氛变得尴尬,赶紧退下。
沉默了很久,但总这样沉默下去不是办法,七七将汇票轻轻叠起来,夹到那本账簿里,打算收进抽屉。
他一伸手,从她手中把本子夺了过去,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气:“你不放心没关系,林太太,你看着,我来算,我们来一笔笔算清楚。”
七七勉强笑了笑:“阿飞,你何必这么敏感。”
“敏感,你说我这是敏感?”他的手捏着那本账簿,轻轻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