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一个一个消息还是接连不断传入我的耳中。
薛定暂时绊住了红策大举入侵的脚步,似乎也趁着这个时候收心,十万兵马在利州安营扎寨,伺机而动。其实他大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何必要自己亲身犯险?
最容易的一口肥肉已经吃了下去,他之后所要做的,就是好好守着,闭目养神,看看最后存活下来的是哪一个就好。动动嘴皮子,到底要比拳打脚踢容易得多。
薛培并无回护之意,也不知道他是太过相信我还是怎么,任由袁家大军拦住我的去路,自己在崇州和裴尚慢悠悠地扛着,我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八重紫一别,又过了七八日少许,雪终于不再如前一阵般肆无忌惮,窗外天空放晴,兰玄庭在雪地里踱着步子,缓缓地用一种可以称得上为优雅地动作抽烟,两条眉毛微蹙,正在考虑什么事情。
楼七道:“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办法,虽然我们物资充足,但是长此以往,恐城中有变。”他说的城,并不是现在所居的武城,而是天白城。
北方的冬天总少不得酒,既是解闷,也是驱寒。我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倒像是想要把自己灌醉似地,兰玄庭在想,我也在想。我们想的,或许都是同一件事情。
薛培出身利州薛家,少年成名,他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之前刘袁熙和裴尚夹击,他稍稍有些吃力还说得过去,然现在裴尚一个人看着他,他居然没有动作,这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出于私心和直觉,我认为他绝对不会比裴尚差。然两人虽然有几次小打小闹,却仿佛是做给人看的。
“阿七,你写一封信快点送过去。”
“小姐要说什么?”
我眼一横,既然选择了一样,就不能犹疑,道:“让他给我冲,就算不能冲,也给我回来,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楼七微微皱眉,提醒道:“那之前小姐和霍秀的协议呢?”
“来日方长,徐徐图之,慌什么,她大概心中也很清楚。煮熟的鸭子飞不了,放心。”
楼七领命去办了,我心中还有其他的担忧,袁家只来了三万兵马,更多的兵力却是集中在了竟州和京师。也难怪刘思齐会担心了,他这个弟弟,可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我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开心,大概,刘思齐痛苦我觉得爽吧。
兰玄庭进门,面上依旧带着一点点轻佻,道:“你最后还是决定要让薛培回来吗?”。
我看了他一眼,也不奇怪她为什么会知道,并不搭理,兰玄庭自顾自说道:“只怕不会顺利,到如今我才想明白,那小崽子还真是用心良苦。”
我有些不解,却不想问他,他眨了眨眼,挑衅道:“你不想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正待谈话继续,有一人却进来报备道:“前方袁家兵马,已经拔营。”
我面色一凛,道:“来了吗?再探。”
兰玄庭眯起眼睛看着城外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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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单骑,挽弓若满月,一支箭矢气势凌人,破空之声如啸,兰玄庭一个转手,将我的身子带离一些,那支箭堪堪擦过我,钉入城楼。
三百里之外,袁家兵马整齐列队,全身散发着一种肃杀之气,厉兵秣马,准备大干一场。
不需要多说什么,战争已经开始。兰玄庭面沉如水,道:“还是交给我吧。”
我微微一愣,冷冷道:“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兰玄庭正要来搭我的肩膀,却又想到什么,停下手道:“好吧。”却也没什么多说,直接指挥去了,我只是站在城墙上,看着两军厮杀,军中只有一个帅,我将指挥权全权交给了兰玄庭,而我,只是迎着寒风,好像身体寒冷了,心就不会冷一般。
从早上一直打到晚上,双方都有损失,也都没有竭尽全力,兰玄庭有些疲惫,居然从他的原本光洁的下巴上看到了淡青色的胡渣,倒是让我有几分意外,盔甲上沾了不知谁的雪,直直走回来,将头盔一扔,明显心情不是很好。
“暂时没事。”他例行着作为臣子的本分向我报备,我只是微微挑眉,不知道说什么。
“有有些变化。”其实我不应该说这些,只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毕竟有些看法还是改变了,虽然依旧针锋相对,在大事情上倒是常常取得一样的意见,也许,我骨子里也是一个疯子。
他的心境有些变化,不再是当年在船上初次相见那个阴郁妖娆的流亡贵族,重掌大权的感觉让他身上洗去一些东西,整个人气息都沉淀下来,多了曾让人觉得可靠的感觉。也许他本就应该属于战场,属于杀伐,只是从前的他被逼无奈,又多方流亡,顾不得这些,说到底他是有尊贵血统和家世渊源的人,身为月国最尊贵的三族之一的他,天生就有一种领袖的气质。
我不介意放下去一点权力获得更好的收益,直到现在,我或许有些明白当初蒋子洲的用心了。
他一天没有吃饭,抓着一只豹子就吃起来,呼噜噜地喝了一口茶水,战争时期也讲究不了那么多。
“我去城墙那边看看。”
“等一等,我随你一起去。”
“你也累了一天了,先休息一会吧。”
话落,他抓着的包子突然掉在了地上,很快反应过来,只是笑道:“难吃死了,就扔了。”是吗,刚刚还看你狼吞虎咽。
“我知道了,我会吃的,有力气才能保住这所城池,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我一定会做到。”
兰玄庭向来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只是在我微微一瞥看见他从地上捡起那只吃了一半的包子淡淡一笑之后,想要相信,即便是相信一个骗子,这是一件很危险地事情。
他的笑容是狷狂的,是邪魅的,是鄙夷的,是不屑的,却从来没有那种微愣和困惑的,很淡,却很真实。是否每一个变态成年人都一个本不变态的少年时期?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而,在某些时候,这句话倒过来也行得通。
我遥遥想起来那日和八重紫的谈话,我和他讨论人性的问题,在八重紫看来,人之初,性本善。我当初还是有些想要反驳来着,看来各自经历不同,所以也偏执地保留自己的想法。也许正是因为只有这可怜的偏执和坚持,如果连这些都没有了,自己所信奉的对的事情那又变成了了什么?
多想的人会变成疯子。
当然了,我这么多为他想的事情是在白费力气和自讨苦吃。我和他终究是站在敌对面,我要杀了他,至少限制他,这才是最正确地想法。
兰玄庭挑眉,道:“还去不去?”
我翻了个白眼,自动忽略之前心中的一番辩论,道:“走吧。”
他重新从角落里捡起头盔,颇为郁闷,但是还是戴上了。我不由一问:“你以前洁癖得厉害,怎么会捡起那半只包子?又不是少不了那半只。”
兰玄庭嘲讽一笑,道:“也许,我特别喜欢那半只而已。”
“只是这样吗?”。
“你认为呢?”
我没有什么认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城墙处,一些私人已经被拖走,但是依旧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之前和红策打的时候就死了好多人,现在由打起来了,还好是在冬天,要是夏天也许会有疫病暴发。
“晚上的话,他们会有动作吗?”。
兰玄庭的眼睛很亮,看着城门外的天空,冷冷一笑:“那小崽子不是一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我也料不准,更何况,我毕竟不擅长排兵布阵,也只能稍稍琢磨,并没益处。
而就在我们说话的这个空当,忽而一阵大的骚动暴发,兰玄庭立刻抓着一人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敌军运来了好多盐,原本冻结的城墙开始融化了。”
闻言,我俩愕然,这个时节对于我方有个天然的屏障,北方天气严寒,所以城墙上都结了冰,攻城不易。
“让弓箭手准备,给我射。”
我拉住他,不由道:“天色这么暗,胡乱设一通?”
兰玄庭一甩我的手,微怒:“你然你说怎么办?你有更好的办法?”
我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却是直到,在这个时候我方打造箭矢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如果让他们弄去了那些冰,只怕我们会处于劣势。”
“可是……”我还没说完,他已经离去,我咬咬牙,心中也气。若是箭矢大量浪费,守城又将处于劣势,那么战争就会一边倒,到时候我们城破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黑夜中传来一阵乱箭声,夹杂着惨叫声,然而黑夜庇护了袁家兵马,箭矢的准头太差,这根本就是极其浪费箭矢的问题。
“去清算一下,还有多少箭矢,务必要快。”
楼七急匆匆跑来,道:“还有不到三万支。”
我气急反笑:“好手段,也就是说平均每人一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