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平复稍许,我和他湿漉漉地贴在一起,我总觉得有些荒唐,我和他可是敌对的人,就算以前关系良好,可这样子又算什么事呢?
见我异动,刘袁熙反而更紧地保住了我,有些得逞地笑道:“其实以前我就很想问问你,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一个女人家却有那么多心思,又是一副倔脾气,怎么就那么难伺候?”
“你以前一直穿着男装,我很高兴的一件事情,就是凤清平从来没有见识你穿着女装的模样,而最愤怒的事情,是你第一次穿着宫装,却不是为我……”
说到承佑元年,十二月三十,我与薛培定亲,他那怨恨的眼神,至今记忆犹新。
他已经放开了我,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真准备穿着一副洗澡啊?本王当年就承诺过,会对你负责,你怕什么?再说了,想要对本王投怀送抱的人多得是。”
我冷冷刺他一句:“你给我滚。”
“这城是我打下来的,这房间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凭什么让给我滚?”
我累了,我不想和他没完没了地吵下去,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真想拿块砖头拍死自己。
见我恹恹地不想理会他,他也安静下来,然而看着一桶热水缓缓变了颜色,我身上早已凝结的血迹被泡开,微微有些刺痛,他忽而俯,触碰我当年肩头的伤疤,那个伤疤在身体长开之后慢慢变淡,但依旧留下了痕迹。
“很丑?”
他摇摇头,眸光中闪过一道一样异样的神色,道:“我只是歉疚。”
“那你真要内疚死了,我身上大大小小伤疤太多,虽然看着不仔细,然而你也知道我和你一样,都是被刺客吓大的。”
闻言,他咧开嘴笑,异常开心地样子,眼眸很清澈,很漂亮,好像当年什么都不理会的小男孩儿,将我的头发尽数从水中撩起来,放在手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到刺客你就这么开心,你是有受虐的心理啊?”
“这不是因为我们都一样,所以觉得有趣吗,你想有多少人会像我们一样长大啊,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女子,就更加让人觉得惊奇了。殷银,你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我把你从他们手中抢过来我容易吗?”。他的下巴抵着我的肩膀,很痒,这情景让我很不适应,太过亲昵,他此时却像一个想要邀功的人,说的话也完全没有之前的杀伐和沉着。
“你当我是红颜祸水呢?”
“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差多了,难道你和刘思齐打仗是因为我?难道你和薛培打仗是因为我?你别把自己洗白得那么干净了,全都和我无关,只是你自己为了那把椅子而已。”
他扬眉,浑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道:“我当皇帝有什么不好,这不是我自己故意的,而是从小就被逼着,你要我放弃这么多年来布置下的东西吗,就算我肯,我底下的人会吗?”。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我说过,我认定的东西,我都会不择手段地拿到。”
我心中轻叹一口气,他说得没错,我和他这么多年来都是因为这个有太多隔阂,但是他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他,因为站在彼此的立场,我们都没有错误。
“可是你想过没有,一山不容二虎。”
他起身,居高临下,眯起那双阴柔的眼睛,缓缓道:“你如此信任的薛培,却不知道他早已暗通刘思齐,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谁都会变的。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薛培打一仗,就是因为你,这么多年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吃了一惊,立刻否定他的说法,道:“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薛培不可能背叛你,还是不可能与刘思齐结盟?”
我想要对自己说不会,然而脑海里突然想起好多迹象,都在隐隐地提醒我一点,我太过信任他了,以至于在某些地方来不及反应。
“……可是,他会得到什么好处,难道会比我给他的更多吗?”。这个话我本不该当着刘袁熙的面说,只是此刻月兑口而出,一惊无法预料后果。
刘袁熙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道:“这个问题不该我回答你。”
是的,就算你说了,我也会说服自己不相信,只要一天没有掌握到他真的背叛我的消息,我就一天不能怀疑他,怀疑他,就是怀疑我为刘璧铺下的根基,有一半都是建立在薛培之上。
我是太自信了吗,自信到一位可以用我自己,绑住薛培,不应该是这样吗?与我联姻,假若真的背叛我,也远比和刘思齐结盟获得的利益大,我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让薛培背叛我。
也许,刘袁熙只是在试探我的心防。
……
武城之后,刘思齐没有积极准备进攻泰州内部,一方面是因为和我的协议,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忌惮着那个怎么都死不了的兰玄庭。
我被禁足在一个小院落里,伺候我的是之前的那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叫做小透,是跟着刘袁熙从竟州过来,原本是照顾刘袁熙的起居的,军中没有什么女人,为了方便,他把小透拨给了我。
我曾无数次试探着问刘袁熙楼七的伤势,他只说控制住了,却坚决不允许我见他,他对着楼七的忌惮还是挺大的。
有几日经常不见刘袁熙,我终日望着空茫茫的雪,不知怎么的香气僻居一方的叶舒华和明笙,想念明笙做的小菜,想念叶舒华的棋,虽然我自个儿下了一手臭棋;隐居的日子,应该幸福吧?
也许是心神空茫,想这些有退避的念头,这念头一来就压着我浑身不舒坦。我本不是一个善于算计善于玩弄阴谋的人,却因为一开始的身份……
十年的辛酸坚忍,十年的守业,一回头,发现真的极其疲惫。
与我一开始希望背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突兀的声音打断我渐渐迷蒙的想法,刘思齐穿着黑色的常服和银白色的狐裘大衣,周身隐隐散发出压抑的怒气,他低沉道:“陪我走走。”
这个时候,违背他无疑会撩拨他,我只是沉默着不予应答。
他牵起我的手,阴沉着脸,似乎也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沿着后院,往后林而去。在雪地里漫步,我记得三年前,在飞白别院后的树林里,薛培来找我,我和他也是这样并肩走着,他第一次开口表露联姻的意思,我也第一次走近他。
“你在想什么?”他开口问我。
我轻轻咳嗽,他眉头皱得更深,将自己的狐裘解下来给我,我没有矫情推月兑,暖洋洋的还带着她的体温,挡去不少寒意。
“没什么,只是想念以前。”
“以前?什么以前?”
我心想要是降到薛培,肯定又是与他针锋相对地辩驳,所幸避开这个话题,道:“遥想起京都上元夜的时候。”
他淡淡:“今天是二月初二了。”
又过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他道:“我小的时候,记得以前宫里头过年都极为热闹,好吃的东西又多,但是我只是远远看着太子对于鸡腿银耳都已经厌恶了,可是我馋得很,极想吃,然而皇后的眼睛盯着我呢,我怎么也不敢。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偷偷地溜到御膳房里,揭开瓦片,就用钓鱼的法子,有的时候钓上来一只鸡腿,有的时候钓上一只烧鹅,那时候晚上在屋顶上捧着吃,别提有多开心了。”
“那是……什么时候?”
“……大概,六岁的时候吧。”
我的心底又有点黯然,原来他过着的都是这种日子。似乎几年前他在袁家的船上,我看见他身上交错的伤疤,他也是用这种略微嘲讽不以为意的语气讲出那些令人悲伤的故事,现在虽然不会在意了,可是只要一想想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就过着这种日子,也不知道刘袁熙是有多强悍,才能活下来。
“她不该这样对你。”
“皇后又不是你,她将我母妃弄死了,这仇结的深,想来她一点也不觉得对我好一点是应该地,而这样对我是更应该的,我也没有什么好抱怨了,成王败寇,她已经死了,活人不会和死人计较什么。更何况我现在手中有钱有权,一个鸡腿已经无法满足我了。”
接着又是长久的沉默,一深一浅地,缓缓走在雪地里,空气异常清冷。
他突然停下脚步,我回头看他,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我,嘴角牵起一抹清淡的笑容,目光悠远,我一愣,道:“你怎么了?”
夕阳落下,天空极远极近,他只道:“我这一生,是做不了好人了,就算你恨我也好,只是有些东西,我不会放手。”
“你指的什么?”
“很多。”
“我理解你,和恨你是两码子事。”
“你总有奇奇怪怪的论断,当初我就觉得,你怎么又兴致蹲子来陪着我看春笋,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一愕,我当初是不是故意的?我还不是为着逃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