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上早就准备好的朱红色宽敞至极的马车,叶舒烨微微躬身虚扶了一把,四匹高头大马拉着车子,身后宫女侍卫随行。
南城门齐刷刷一片暗色的朝服,沿途两侧是朝礼的百姓,鸿胪寺大手笔,这迎接的阵仗,不可谓不壮观。
我伸手在马车外招了招,秦晚便小声靠在马车边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这来的有多少官员?”
秦晚略一思索,道:“保守估计,有三分之一。”
我咋舌,这还真是看得起我,不过那些个肯在这里等待的人,心中定是气闷,却是碍着身份不敢有人和抱怨。
一路招摇着进了上京城,到了宫门口,便有太监前来扶我,我一瞥,有些熟悉,叫不上名字,那老太监低声道:“皇后娘娘万安,奴才曹八百,在皇上身边做事。”
我想了一下,却没有什么印象,只是点了点头,一手搭上他的手,下了马车。宫门口带头迎接的是一袭紫红宫装的淑妃杨宁书,低头听候。
我一眼便瞥见了那个不过两岁穿着葱绿色小衣的长公主云双,在她身上停了片刻,没有言语。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就是看着不舒服,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是我的东西就不喜欢别人染指,看见杨宁书母女皱了皱眉。
一道陪同我的叶舒烨只能相送到这里,我笑了笑:“到这里了吗?”。
叶舒烨眉毛一挑,直觉地我说出这句话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却不能说什么。
我道:“这皇宫出入不便,本宫暂时住在皇家别院吧,离西郊也近一些。”我的目光盯着叶舒烨,低声道:“他喜欢玩,我就陪他玩。”
叶舒烨觉察出不妥,却是杨宁书首先开口,道:“姐姐,这不符合礼制。”
其实我并不讨厌杨宁书,当初见这小姑娘就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加上对着杨宁心又一分愧疚,只是现在看他一脸母鸡护着小鸡的表情有些不大舒服,她认定了我踏入这个宫门定是要踩一踩她,我本来没多大心思却被她撩拨起来,多年来平静的心思被她这一拨动,只冷笑了一记。
她表现得太明显也太快了一些。
“本宫没有妹妹。”我向来跋扈,在天白城的时候经常跟着一群男人周旋,倒是很少和女人打交道,却也是直到后宫深不可测,那些女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就算是天真无邪的小白兔进去了出来也是一头狼。
所以,我对杨宁书也没有什么好感。
这一句却让她觉得尴尬,下不了台阶,目光狠厉,一闪即逝,很快笑了笑,道:“是,臣妾逾越了,皇后回京,应当坐镇中宫才是,皇家别院只是偶尔休憩之所。”
这话说来得体,又进退有度,今日在座的都不是傻瓜,明眼人瞧着就是我在刁难她,她既然喜欢演这一出,我不介意做恶人。
我只是看着叶舒烨如何表态,将这个皮球又丢给了叶舒烨。
说实话,我要求住在皇家别院,一是因为原本的家成了永贤王府,我现在还没准备好见刘璧,所以不能去;二十因为皇宫是一个很不自由的地方,出入都不方便,而我既然决定要去拜祭,就要离西山近一些才好。
叶舒烨有些为难,习惯性地蹙眉。
这个时候人群中一抹深紫色出列,八重紫眉目间越加深沉稳重,在官场中打滚多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
“下官八重紫。”其实是无所谓的自我简介,我听着这一句有点想要笑,可是看他很是认真的介绍自己的模样,硬是憋着,之间他有模有样地行礼,眼神和叶舒烨一个交汇,没有坐着木椅的他走路依旧不是很利索,道,“娘娘回程惦记先祖,孝心感动天下,我朝有国母如此,实乃百姓之福。”
这话是场面上的,有几分做戏几分推月兑不在人的考校范围,只是给了大家一个台阶。最后叶舒烨很是艰难地点了点头,与八重紫的目光在虚空中较劲多时,才让马车重新向着西边离去。
这有些荒唐,回程的皇后到了宫门口却突然不回宫而是要求住在皇家别院,那些极其注重礼仪的老学究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心中一阵不服,似是联想到我那位权倾一时的父亲,心中不免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一窝子佞臣。
我当然只是随意猜测他们在想些什么,当做无聊旅途的一点点乐趣,我想殷子叔不会介意这时候那些个人在心中骂他,反正他们没有本事光明正大地骂。
我托着腮欣赏着沿途的景色,一边盘算着之后的事情,眼睛有些乏。我想起三年后重新见着八重紫,他对我行礼,穿着深紫色的朝服,不卑不吭,可话外还是维护了我一把。
我摇了摇头苦笑,这种感觉很微妙。
皇家别院有些忙乱,因为我突然要求住进来,这想法估计历代皇后只有我一个。我下车的时候看守的官员有些慌慌张张地来迎接,差点没有摔伤一跤,狼狈得很,憋着通红的脸,道:“下官钱林,拜见皇后娘娘。”
我笑了笑:“不用紧张,是本宫太突然了一些,都还在打扫吧?”
那人心一横,反正洋相已经出了,也不怕被笑话怪罪,答道:“不瞒皇后娘娘,房间还在清理。”
我摆摆手道:“不用大工夫,将本宫的住房收拾了就好,其他的每天也都在维持,总不至于见不了人吧?”
钱林擦擦汗,连声答是。
我也不为难这可怜的小官,因为我突然的命令遭罪,我想他现在一定扛着极大的压力,万千上眼睛盯着这里,到不是针对他,只是这个时候他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那他的官途就危险了。
………………
有些厌烦地揉了揉太阳穴,将身上的华服随意丢掉,这大红色的百鸟朝凤的宫装看着艳丽,美轮美奂,可实在是沉的很,就算是再有玩心,也不能一直这样做下去,会不会假戏真做呢?
我自嘲一笑,我怎么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可是如果刘袁熙真的带着刘纠这个时候回来,我真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心态。
秦晚在门外询问了一声,我让她进来,她是我的老熟人了,又是宫中的女官,自然是就近伺候,看着我将那宫装随意扔着,也没有像一般宫女嬷嬷那样诚惶诚恐,一脸淡然地收拾好,然后呈上早就为我准备好的素色衣衫。
我走入屏风后换上,顿时觉察着神清气爽许多。
“还在准备午膳,娘娘要是乏了先休息一下吧。”
我点点头,道:“不忙。”
秦晚知情识趣地退下做事,一下子住进来还有许多要处理,反而主角的我却是闲下来,我走出房门打量一番皇家别院,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细看。如今细细边走边看,品味一番,倒是深有韵味。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可不是来度假的。
我瞅着哪里有路哪里能最好的隐蔽,倒是像一个谨慎小心的人,这心境未免有一点滑稽,说来我是主人,一般只有心怀不轨的客人才会又这种心思。
那主管着皇家别院的小官钱林又来见我,这回避上次好了一些,没有那么紧张,想来看我之前一副平淡的神色没有怒气也觉得我这皇后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微位抬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道:“皇后娘娘第一次来别院小住,这地方挺大,要是娘娘要到处看看,这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要不下官陪着走走?”话音越来越小,本来是想讨好我挽回一下之前的狼狈之相,却也觉察这话越说越不对劲。我心中想笑,这家伙看来不擅长言辞,不知道是怎么做到这个位子,还来打点皇家别院,有些不够看。
“钱林,你怎么来了这里?”我干脆直接问,他更加窘迫。
我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他确实羞红着脸解释道:“下官原本在鸿胪寺当差,后来被踢来这里了。”
他用一个“踢”字,我大概可以猜想出是什么原因,看来这家伙在鸿胪寺混不好,被同僚排挤到这里混一份闲差,要不是我突然到访估计这里还真是无人问津,更不用说建立功勋往上爬了。
他看起来并不是深谙官场的人,更像是刚刚出了书院的年轻人,我眯着眼睛无声打量他一番,将他吓得低头不敢说话,一滴冷汗滑落。
大概是想起我除了现在皇后这个身份之外,当年还是权臣殷子叔之女,执掌国泰州大权,那个叱咤的年代中我也有一席之地,更加不敢造次,我这无声的样子越发让他敬畏。
我笑了笑,道:“没事,就走走吧。”
他在后头跟着,我东看看西看看,后面还远远跟着随时听候差遣的四名宫女和侍卫。
看来看去,我想起江州青云坊后院那个大的出奇的花海,各色鲜花争奇斗艳,让人迷失,这皇家别院看着雅致,却是少了一分迷惑人眼的妖媚,更像是一个青葱可人的少女,两者大为不同,我淡淡一笑,其实我本心上更喜欢妖孽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