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自己做的那点儿小东西,韶韵出了门,走到门口的时候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找石婆婆,就在这县城之内,就在那一条街上,自己也不走远,想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吧!
她也不是傻的,不至于别人两句话就骗走,更不至于给个糖就跟人跑了,所以,如果不是拍花子,大约不会有事吧!
即便是这样想着,韶韵还是悄悄返回模了一根竹签子,那竹签子是上回韶志拿回家做牙签的材料,韶志向来懒散,做了十来根就不愿意再劈竹子了,那早就劈成细长条的竹签子因此就剩下成了鸡肋,丢在了厨房。
韶韵本想用来烧火的,但那么几根烧个火苗子也没有多少,又看那竹签子实在是好,尖端有些锋利,想着不然以后用来做串肉的签子,就这么着留了下来,如今就成了防身的工具。
怀揣利器,若是伤不了人反而容易成为别人的工具,怀揣竹签子,就是伤不了人,那人也未必会拿竹签子扎回来。
自觉自身安全防护妥当了,韶韵再次走出门。
合阳县是个小县,县衙前头自然也不是什么威严肃杀到不许人行,反而因为捕快常在这里进进出出的,看着安全度高,这一条街面又宽敞,周围的门脸房都成了商铺,这还不算,小摊贩们见缝插针,但凡天气好时,那摊子一个挨着一个,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于是这一条街也就成了县衙一条街,诨名都是现成的——一条街。
按照这么个叫法,从东往西,隔壁的那个就是东二街,西二街,从北向南的纵向道路叫做街,从东向西的横向道路叫做道,合阳县是个小县城,并不在主要纵横线上,道没有几条,街因为顺着官道的方向,倒是多一些。
韶韵家就在县衙侧后位置,这地方出入的经常能够碰到一些在县衙里做事的下人,县衙里头的地方小,跟在夫人身边的嬷嬷,还有粗使的婆子,常有住在外头的,就在县衙后头那条街。
石头叔的铺子开在西二街,地理位置不错,那些丫鬟婆子经常从那儿走,生意也还好。旁边一条道就是韶韵她们卖菜的地方,也可叫做菜市场,时常有些卖菜卖果子的在那里摆摊,肉摊子就在街道交叉口向里一点儿的地方,也算是个显眼的好位置。
东贵西贱约莫是通俗,以县衙为中心,东边儿住着的都是些富人,这样的小地方,县官大人就是最贵的了,也有一些贵人在这里置办产业什么的,不过来管理的也都是下人,说声富就了不得了。
西边儿则有些渐远渐贫,总共那么两条街道,西二街还能看,西三街那就是真正的混乱不堪了,当然,这个混乱不堪那是作为对比说的,真说起来哪个城市没有点儿藏污纳垢的地方啊!那地方多是穷人,这人穷思变,有的是往好了变,有的是往坏了变,无赖混混什么的,自然是不好的变化,不过也避免不了。
韶韵要去的就是西二街,西二街上也有绣坊,与石头叔的杂货铺子一南一北,隔得挺远,韶韵往常跟石婆婆到那里买过绣花用的工具,不过不是在绣坊里头买的,那一家锦绣坊看着门槛就高,她们只在附近逛了逛小摊。
国人喜欢扎堆,不管是看热闹还是卖东西,都是一样,锦绣坊附近,各种跟绣品有关的小摊子跟雨后春笋似的,一个挨着一个,把个锦绣坊的左右挤了个热热闹闹,看似有抢生意的嫌疑,但货比货这么一比,有钱的更是会挑选锦绣坊的东西。
木架子上各色丝线飘扬,还有串起来的彩色石头珠子,走得近了,一盒子五颜六色的彩珠缤纷喜人,小小的婴孩儿穿的绣鞋,绣着文绘的丝带,大红大紫的璎珞,飘逸飞扬的流苏……
在小摊子前停伫的姑娘媳妇都面带笑意,比划着这个,眼瞅着那个,叽叽喳喳,好似一群麻雀出了笼。
一张幌子竖在一张方桌前,那桌子一头的圈椅上张瞎子坐得安稳,一双眼睛眯缝,也不知瞅着哪里,旁边的蓝边白底的幌子上头“算命测字”四个黑字格外规整,老远就能够瞧见。
方桌上摆放的东西不多,一个签筒一样的东西,还有笔墨纸砚,张瞎子靠着椅背,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曲了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不时捋一下那不多的两根胡须,摇头晃脑的样子仿佛在念叨着什么,很有些神神叨叨。
韶韵也不多看,径直往绣坊附近的小摊走去,那绣坊的大门倒是敞开着,可里面的东西不用进去就知道肯定不便宜,她是不乐意看人白眼的,这会儿可没有什么“顾客就是上帝”的说法,她这样的走进去必然是要被人看低的,谁没事找白眼来着,还不如在外面转转自在一些。
买丝线的事情倒不着急,这附近小摊上丝线的价格都是差不多,倒是卖东西不容易,各家的小摊都是摆出来卖东西的,没道理再收东西卖,再则,他们给的价钱都太低,那素白的帕子还要五文钱呐,就算那绣花的手艺一般,可也不至于连成本都赚不回来吧!
自信心很是被打击了一番的韶韵转悠了小半圈就愁了,往街边儿一蹲,把帕子摊开顶在脑袋上,双手撑着脸颊,很是无趣地喊了一声:“卖帕子了,仅此一块,世上无双!”
“呵呵——”张瞎子一旁笑了起来,“你这小丫头,挺会拉虎皮的嘛,就这么一块儿帕子,自己绣的吧,还扯什么世上无双,倒是唬人。”
韶韵斜了斜眼,偏头,鼓起腮帮子:“怎么不是世上无双了?这世界上没有两片同样的叶子,我这帕子就这么一块儿,是独一无二的,我说是世上无双哪里有错?”
张瞎子还没答话,已经有人被这边儿的动静吸引了来,一个女声笑着说:“小丫头,把你那世上无双的帕子拿来让我瞧瞧,若是真的世上无双,我就买了去。”
韶韵一听这话喜上眉梢,穿越人士果然有开挂啊!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啊!
扔给张瞎子一个得意的眼神,屁颠儿屁颠儿跑上前去,在美女身边立定,“姐姐看看,我这帕子采用的是十字绣,绣法虽简单,图案却新颖,瞧瞧这兰草,浅浅淡淡,风姿清雅,最适合姐姐这种美女了……”
韶韵长这么大,上辈子也没这么巴结过人,这谄媚的话自己听了都别扭,微微红了脸,好在这位“姐姐”是真的漂亮,中上之姿,得个“漂亮姐姐”的称呼并不为过,就是她的年龄韶韵模不准,不过就算是大了些,把人叫做姐姐叫小一些不是也得个好么?若真比起灵魂年龄,指不定自己叫她姐姐,还是自己装女敕不害臊了。
跟现代社会“美女”是普遍称呼与美貌无关一样,女人的年龄,那是最不能评说的。
——美女永远十八岁啊!
“小嘴倒是甜,这一声‘姐姐’可是把我叫年轻了。”美女抿着嘴笑了笑,接过帕子来看了看,“这不是挑花绣么?怎么还起了个新鲜名字,十字绣,这样的交叉针法叫做十字绣也是形象……”
一听得这美女是识字的,韶韵的笑容愈发甜美,这年头,可不是人人都认识一二三的,女孩子认得的就更少了,这美女的年龄怎么也有二十多了,做丫鬟的一般都是十来岁的样子,二十多,都可以荣升为嬷嬷了,但看她的发髻并不是妇人的盘发……
一边猜测美女的来历,一边推销自己的手绢,“是挑花绣么?姐姐懂的真多,我这是才学的,绣的不好,姐姐别见笑……”
一块儿帕子几文钱的事,美女只跟韶韵说了两句便要了,韶韵早已被打击到底了,听得是本钱的两倍,高兴都来不及,早就忘了要抬价钱了,一激动把荷包也掏了出来继续推销,“姐姐看看这荷包可爱么?里头还带一个夹层……”
美女很是好说话地把荷包看了一遍,说:“这黑女圭女圭倒是有趣。”
这么一个“有趣”就一起买了,价钱也给得让人满意,韶韵笑眯眯地又说了几句不要钱的好听话,顾不得郁闷那个“黑女圭女圭”的说法,格外激动地收好了钱,劳动所得,最有成就感了,虽然少了点儿。
“你这东西卖的亏了。”张瞎子眯着眼说。
韶韵模不到头脑,“怎么是亏了,明明是赚了好吧,别看我小,我算账可好,这帕子才五文钱,加上绣线手工,她给我十五文,怎么也不算少了,我刚才问了一圈了,简单图样的帕子十文就能卖了。”
无商不奸,明明可以卖十文的帕子,收购价却只给开五文,想想那中间的差额,总是自己卖划算,可她又没有摊子,也不值当为了这么两件东西支一个,不是不可以考虑找地方代售,可这些人谁有那个耐心帮你卖东西?他们自己的东西都卖不完呐。再者,这么两件,又不是多好的绣工,也不值当代售一下啊!
张瞎子鄙视地看了韶韵一眼,从那眯缝眼中辨认出鄙视这种情绪真是不容易。
“那女的是烟雨楼的,她们钱多,你哄得她高兴,再多要一倍也能卖了。”说完这句话,张瞎子靠着椅子闭眼不言,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好像刚才的那句指点是怎样的惊世骇俗之语。
烟雨楼的啊……韶韵愣了愣,烟雨楼的不是……怎么可以随便出来逛街的?难道那老鸨不怕她们跑了吗?这年代的户籍制度虽有却也不是那么无懈可击的吧,若是跑了以后再弄一份户籍来,岂不是自由人了吗?
怎么会这么宽松呢?韶韵想不明白,挠了挠脸颊,算了,这种事情,又不是要自己管理,何必想那么多,还是买丝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