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外头安静下来的时候韶韵还没反应,等到一只手掀开帘子——这正合了韶韵的某些想象,下雨的阴天里头,一只枯黄又或苍白的手掀开帘子,然后……一声惊叫在见到那人的面容之后转了个弯儿,干脆而清亮的叫声喊出。
总觉得那声音中有几分不一样。
韶志也没工夫捉模这事儿,听着这声招呼和平时不同,只愣了一下,叫那么大声干嘛?车厢内没点灯,静了一静,看得天香正抱着韶韵坐着,气氛和谐,问:“没事吧”
“没事,你在前头怎么样?我听着可是危险,没受伤吧”天香关心的话紧随其后,抢占了韶韵的发言权。
韶韵撇了撇嘴,挪了挪,那是我的台词吧你说了我说什么?当是抢答吗?插嘴那么快
“没事儿,那些小毛贼,老子还不放在眼里”韶志完全不提自家压根儿没出保护圈儿的事儿,更不去想那会儿两股战战想着逃跑的是谁,这时候一副大丈夫顶天立地的模样,若不是惦记着还有事,定要多吹嘘一下自己的“英勇”表现。
韶韵早知道那种英雄事迹都是含着水分的,却还是用崇拜仰慕的目光去满足自家爹爹的虚荣心,同时奉上夸赞:“爹爹最厉害了”
韶志有些不自在地模了模鼻子,曾经被自家女儿看到过那么狼狈的一幕,再听这样的话怎么都有些心虚,哪怕自家女儿表现得好像是忘了一样,但他每每看到女儿扬起的小脸上,眉心中那略微深色的疤痕,就会想起那时的难堪,以至于他迅速转移了视线,定格在天香那柔美的笑容上,自然也不会错过她眼底的关心。
好像喝了一杯热水,暖入心扉,韶志完全不觉得淋雨冷了,哆嗦也停了,迅速说了来意:“小姐那辆车被占用了,在你们这边儿坐一坐,你们腾个地方出来。”
这马车是自家雇的,没有用公家的钱,因为这一点,出发前韶志很是黑了几天脸,他倒不是节约,而是觉得不能占到公家便宜不爽快。
而此时,因为这一点,他在说起“我的车子”的时候格外有底气,就是请小姐过来坐坐,虽有巴结的意思,口气却也硬了几分,那可不是你家掏钱雇的啊
“小姐?”天香愣了一下,“前面怎么了吗?”。
混乱的场面真的说起来也没有多长时间,从开始到结束,也就是一刻钟到半个小时的区间内,被分割成两个圈子的情况,让后头的人完全不知道前面的事情,也就不知道有一伙人从山贼的背后攻来,无意中跟他们来了个里外夹击,这才让他们得到了胜利。
商队的那些护卫可能知道一些,却也以为是镖局的人。不得不说,合阳县的这位县官大人很懂得做表面文章,他给小姨子请来的镖师是振远镖局的,这个镖局的名头大,背景深,雇佣他们花钱不少,却也值得,素质那是没话说的,让人看了还能够显示出自家的重视。
一路上之所有有那么多的小商队依附过来一同走,有的是看有官府捕快在队伍中,也有精明的则是冲着那镖局的名头来的。
这镖局的名声响亮,肯定不可能局限于一个城市一个地方,于是,在“连锁”这个词还没有被固定意思的时候,振远镖局已经遍地开花了。
这样的镖局,若是听到某处有自家人出事,就近派人来帮忙什么的,很正常不是吗?
于是,在大部分人都不知内情的情况下,那些后来的就成了振远镖局的人了。很少有人想到怎么会这么巧。
韶志也是没有多想的那个,而这时侯的他虽有了做掌柜的心思,却也放不下捕快带来的好处。瞧着那张捕头默许后来的人占了小姐的车子,他是带着幸灾乐祸在看的,那小白脸晕头了吧,不知道哪个是主次,竟然把后来的镖师捧上了天,有病吧
眼见得有讨好小姐的机会,韶志很快就想到了若是讨好了县官大人的小姨子,是不是也等同于讨好了县官大人,若是能够趁机搭上县官大人的岳父,得到对方的看重,那就更好了
想着美事的韶志笑容满满,心里头的算计又从经商上头转回了几分,他这样的人才,经商当捕快,都太屈才了啊千里马没有伯乐,悲催啊
若是有人赏识,那肯定是……
“没什么,那小白脸看着人把小姐赶下车了”按耐不住的幸灾乐祸的口气月兑然而出,韶志这个人,不能够指望他那张嘴有把门的。
把小姐赶下车?若是没搞错的话,这一趟他们的差事就是为了护送小姐到洛京吧竟然有人能够把小姐赶下车
韶韵惊讶地睁大了眼,她没听错吧
天香微微皱了眉,那“小白脸”指代的是张捕头,这是韶家人都知道的事情,天香也渐渐习惯了,只是这句话听来怎么都有点儿不对劲儿啊
除了韶韵想到的疑问,天香还想到了些别的,那后来的人是什么人呢?明目张胆把小姐赶下车,张捕头还由着他们,他的头上可是县官大人呐,他可是县官大人派来护送小姨子的啊他怎么会这么做呢?肯定有什么缘故吧
回头看了一眼,韶志已经能够看到不出五步的李嬷嬷了,忙道:“就这样了,你们老实待在车里,不要管外头的事,小姐过来了好好说会儿话。”
这份暗示已经很明确了,天香点了点头,放下了心头的疑惑,笑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多条人脉多条路,未必要让那小姐对自家怎样有好感怎样信任,那小姐和那穆公子一样,可都是大户出身,他们这等人手指缝里露出一点儿好处就够外头的人受用不尽了,自己能够赎身而出,不就是穆公子一时念起给的好处吗?
“好了,我都跟她们说好了,请小姐上车吧车内简陋,小姐不要见怪”偶尔,韶志也是能够说一两句文邹邹的话的,只是听来怎么都有些别扭罢了。
李嬷嬷先是撩开帘子打量了一下车内的情况,天香带着殷勤的笑容移到了边儿上靠窗的位置坐着,把正中的位置让了出来。
“小姐,慢着点儿”
赵怡自己撑着伞,李嬷嬷搭着手把她扶了上去,上马车的这个高度对一个千金小姐来说没有小凳什么的还是太难为了点儿,这原就不是为了千金小姐准备的车子,踏脚的凳子那是没有的,赵怡皱着眉姿势有些狼狈地上了车。
李嬷嬷年纪不轻,她的力量肯定不足以撑扶,赵怡最后还是自己用力扒住了车框才上去了,上去后很是松了一口气,转手把伞给了李嬷嬷,自己进了车中。
李嬷嬷倒没有那么多讲究,侧头夹着伞柄,双手一撑就上了车,进了车厢之后合了伞靠边儿放着,又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打了个喷嚏。
吹着冷风淋着雨站了一会儿,对她来说可是多少年没受过的罪了。自打到了小姐身边,借着小姐的名头,她的享受可不少,从小姐喝女乃时候的各种营养品到小姐得了老爷喜欢后各种便利,出来进去她身边总有一两个小丫鬟听从调遣,端茶倒水被服侍,她这半个主子当得可是自在。
“这么黑。”嫌弃地皱了皱鼻,赵怡带着一袭香风进入,用帕子掩在鼻端,好像这车厢内有什么异味儿很让她受不了一样。
帏帽下端飘飘的轻纱有小半截淋了雨,湿嗒嗒的,赵怡摘下帏帽,眼前有种一亮的感觉,看了看正中让出来给她的位置,皱着眉把帕子铺在了上面才施然坐下。
这一番做派看得韶韵暗翻白眼,大小姐喂,那帕子那么小,你真的确定你的都坐在帕子上了吗?还不是要坐到外面?瞎讲究什么?
光线暗淡,韶韵努力看能够看到眼前人的五官轮廓,这还是因为距离近的缘故,若是远了……她头顶上的黄色气柱有几分耀眼,宛若点了一盏灯一样,不同的是,这盏灯可以让韶韵看到却不能照亮,甚至因为它的存在,而让少女的面容好似隐入了阴影之中一样,愈发模糊不清。
韶韵很少在晚上无光的时候看人的气柱,之前看到外头的那些白色气柱也没留心,还是第一次发现这样的情况,那种光亮并不是这世间的凡光,所以才会这样的吧
自己这种情况,大概很像是那种阴阳眼的存在,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别人看不到证明这东西并不是常态,所以看着很亮的实际上并没有灯火光芒普照的功能,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黄色,五行属土,古人称“土爱稼穑”,又有“土载四行”“土为万物之母”的说法,其意为生化、承载、受纳。而古代最常用黄色的则是皇家,从宋朝以后,明黄色就是皇帝专用色,所谓的“以黄为贵”。
在韶韵看来,这个“以黄为贵”想要说的其实是“以皇为贵”,取了“皇”字的谐音,加上黄色实在是古代染色技术不发达情况下做出的比较醒目的颜色,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应用。另有一猜想,因黄金也是黄色的,黄金又是值钱的通货贵金属,所以“以黄为贵”也算是符合民情习惯的,也因此,黄色也有了财富的含义。
在现代黄色最经常的含义,除了信号灯上表示醒目,提醒行人车辆注意以外,就是属于需要“打”的那部分了,yin秽、**、暴力等不良内容普遍统称为“黄色”,也不知道那是谁定义的,可让古代的皇帝情何以堪啊
眼下,这黄色代表什么意义呢?
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吸引一样,韶韵情不自禁地冲着那耀眼的黄色伸出了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