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没算完。
韶志的高兴劲头没多久就落了下来,因为小姐发脾气,身边人遭殃,临时坐一坐的马车被征用了,再破拦那也是马车啊,也是女人坐的马车啊总不能够让小姐去跟那些商人坐一辆车吧而那些商人都是男的,他们的车子小姐要过来用也不像是个事儿啊
男女大防,这会儿坑死人啊
被赶下车子的天香半是庆幸半是心酸,没被认出来,可见自己给对方留下的印象微乎其微可以不计,这是好事,总比被揭出短处好吧,虽然同行的未必没有知道的,但知道和说出来却是两回事。
自己雇的车子,自己却被赶了下来,鸠占鹊巢也不是这么说的啊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是小姐呢?
天香隐含委屈却没有抱怨的做法反而让韶志上心了,找了一辆拉货的车让天香坐上去,抛头露面无所谓,穷人家的女眷没有天天戴面纱的,必要时候下地干活的也不在少数。
大小姐什么的,最讨厌了
韶韵闷闷不乐,一想到那小姐占用车子的理直气壮,想到她赶她们下来时候的那股嫌恶劲儿,好像她们有什么传染病,离得近一点儿就会被染上一样,那种表情……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忘的。
暂时和天香一个阵营的她挨着天香坐在货车上,恶意地想,黄色什么的,人品低劣啊
“没事儿,这是暂时的,等到了前面的地方,咱们再雇个车子就是了,我身上带的还有钱。”抱着两个包袱的天香笑了笑,很是温柔地对韶韵说,以为她低头是在生闷气。
赵怡转着跟天香一样的念头,于是到了下一个城市,她先换了车子,换车子的钱还是昨儿四皇子一行留下的,买个好点儿的车子那是绰绰有余。
这样,原来的车子又归天香和韶韵坐了。
得,省了再雇一辆车子的钱了,又没人报销,能省一点儿省一点儿吧
小姐做过的车子有一股淡淡的芳香,大约是她衣服上带着的,那些大户人家衣服上都有熏香,平日里也免不了在屋子里染上香料,那样的举动大约可以说是风雅说是底蕴,但于韶韵这个外来的而言,就有些想不通,香燃起来的时候没有烟吗?乌烟瘴气的,就算是味道香,身处其中真的好过吗?
再一想,无怪宫斗宅斗的小说中多半都有从香料下手让人不孕不育又或者流产滑胎的情节,总也有一点儿现实基础的啊
古往今来,女人喜欢香这一点是不变的吗?古时候的香料,现代的香水,为了自己的芳香如花,女子于美一事上的追求还真有点儿古今相似之处。
撩开车帘子,呼吸着外面的气息,大城市里的空气未必比小县城的好闻,但是那种繁华的气息却是小县城所缺少的,目光扫过道路旁的建筑物,普遍三层的高楼已经是不低了,若有个五六层,那绝对是当地的高建筑,出名了
咦,那是……广利钱庄
广利两个字笔画简单,韶韵一眼认了出来,同时想到自己私自藏下的那张银票,不知道有没有过期啊
“那个是什么?”稚女敕的指头伸出窗外,指着钱庄的位置,相较于左右的铺面,那里的人来往比较少些,看外头的人流也猜不出里头是做什么的。
这年头没有玻璃,室内采光是个问题,大户人家还可以用铜镜明珠等东西照亮,这样普通的铺面,外头若是光源明亮,往里头看就发暗了,看不清楚。
“啊,那个啊,那是钱庄,看到上头的字了吗?广——利——钱——庄。”天香一字一顿地把这四个字说清楚,让韶韵看着字认。
果然是钱庄韶韵眼中喜色一晃而过,继续问:“钱庄是什么?”
“钱庄啊,就是存钱的地方,也可以借钱。”不过都是高利贷。
天香对这地方一般熟悉,她是没来过的,却也知道银票是做什么用的,到了烟雨楼还专门被教了一回,楼里的姑娘不能不认识银票啊若是把银票当废纸,把真正有钱的得罪了,岂不是很亏?
所以恶补了一些钱庄知识的她这会儿面对韶韵继续追加的问题并不觉得吃力,解释起来有条不紊,“人们把钱存到钱庄里头,然后钱庄给开一个票据,那个票据叫做银票,上头会写上银钱的数额日期什么的,好像还要加上印鉴。银票和银票是不一样的,有的银票需要专门的印鉴才能够得到兑现,又或者本人领取才可以兑现,有的则不用。一般都是钱少的不用……多少才算钱少的啊,这么说吧,钱庄一般都是满百两才能存,就是你的银子有了百两了才可以存进去,零散的他们都不要,然后在千两一下都算是钱少的吧,取钱的时候不用印鉴什么的……咱们家可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有也不会存,存进去可是要交钱的,那是大户人家怕钱多了放家里丢了才存进去,咱家没钱,可用不着存。”
哎,这话不对吧存进钱之后用银票交易不是很方便吗?记得银票这种东西最开始就是为了方便商人交易的,钱庄不就是银行的最早形式吗?
有反驳也压在心底,韶韵心情一起一落,最后总算是放心了,她得的那张银票就是小额的啊,一百两,也就是说取出来的时候并不需要印鉴了,真好不过,那个交钱是怎么回事?从存款里头扣吗?若是那样,可要赶紧取出来才好,谁知道是什么时候会不会给扣光了。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韶韵暗暗记下了这个城市的名字,还有广利钱庄的位置,走了这么远,好像就在这里看到了广利钱庄,像是这样的钱庄不应该每个城市都有吗?她是不指望现在的钱庄跟银行似的到处都是柜员机,一个城市好几个分行那样繁华,但至少一个城市有一个才方便不是吗?
好吧,商业不发达,需要理解一下。
赶路的日子乏善可陈,再经过了两个城市之后,洛京终于到了,这会儿跟在他们身后的商队已经很多了,却不是寻求他们庇护的,而是大家同路。
众多商队的货车排列成行,因为不整齐而显得更多,若是从前头往后看只能够看到攒动的人头,比车子更多的绝对是人啊
这样的商业……韶韵默,谁敢说不发达?
洛京是天子脚下,气象自然不同,进城是要收费的,呃,错了,那不是费,那是税。商人一个价,平民一个价,回城的人又是一个价,这其中还要分个是否有权势,有权势的适当减免一些税收之类的,大家都懂的。
“在洛京当个收税的差役也不错啊”
看到大桌子后头那收税管员懒洋洋的模样,还有那几个动手收税的差役耀武扬威的样子,韶志各种羡慕,什么时候他也能够椅子一坐腿一翘,坐等钱来就好了。
“你当是咱们那个小地方啊,洛京的土都要比外头的贵,能够在这里当差的可不是咱们能够比得了的。”李大胆毫不客气地打击,用词还算留情,韶志什么德行啊,能够在小地方混个捕快当就是很不错的了,当洛京这种地方的差役,白日做梦吧
就凭他这种懒散的模样,他要是能在洛京当差役,他李大胆都能够在洛京当捕头了
畅想的兴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下来,那叫一个凉啊韶志白了李大胆一眼:“我就是说说。”
站在前头的张捕头脸上微微带了笑意,后头的话瞒不过他的耳朵,他听了之后眼中划过一抹鄙夷,韶志那样的,好高骛远,哪里是能够干实事的,若不是他资历太浅,比不得他们,早就把那样的人剃掉了。
若论偷懒,韶志绝对是个中能手,若论实干,他能干个什么?出个押送的活儿,丢了人不说还损了同伴,事后像是没那回事一样,于情于理,给丘八娘子做个交代也是应当的吧看他日后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有半点儿伤心的意思,亏他们俩关系还不错呐
再说他家的情况,贤良淑德的好人家出生的娘子早早被折腾死了,那几年看着专心带孩子也让人觉得他辛苦,结果转头弄了个烟雨楼的ji女当继室,真是不知道让人怎么说。
男人喜欢去那种地方不是什么罪过,就是把人领到家里,若是当个小妾什么的,也不会有多少人非议,但是做继室……说没脑子那都是轻的,他自己的名声不要无所谓,他女儿以后怎么办?
张捕头因为还未成婚,身边经常有人跟他念叨哪个姑娘好,哪个姑娘不好什么的,因而知道了这等事情都是影响婚嫁的。有个姑娘家是怎么说的来着,本都是好好的,就是因为庶母教养长大的,十八九了还是待字闺中,没有人愿意娶。
能把女儿给庶母教养,证明这个家没有规矩,而庶母教养长大的必然存在着某种缺陷,比如眼光短浅,为人粗俗陋鄙等等,从各个媒婆的互相揭短中,张捕头倒是长了不少的见识,娶妻娶贤,若是娶了个坏了规矩的,以后可是坏了自己的后一代,甚至遗祸子孙,怎能不谨慎?
很快队伍排到了,张捕头也没工夫想别人家的事情,跟收税的说了情况,出示了县官大人的名帖,连钱都没交,就顺顺当当进城了。
五品官在洛京的确不算是什么,上个早朝还不一定能够站到大殿里头,但是对这些下头人来说已经够了,再小的官也比自己大啊,又不差那点儿钱,何必非要收呢?从哪里抠不出那一点儿钱啊
进城之后再没有波折,大家各自分开,商队的落在后面也不用管,他们自行到了赵大人的府邸门口,天香和韶韵坐着的那辆马车也跟着装礼品的车子走,等到韶志他们交了差,一家人就可以到客栈去住了。
镖局的人和这边儿一交接也走了,剩下的张捕头递上了需要传递的信,代县官大人向其岳丈问了好,就告辞离开了,这中间只见了个管事的和几个小厮丫鬟,压根儿没见到赵大人,这也是情理之中的,没什么特别的事,一个五品官若是亲自见一个县城小捕头,那才是奇怪事。
韶志和李大胆他们几个捕快连大门都没见到,几个人从侧门进了,只在门房处等着,往里走都不成,天香她们的车子还是跟里头人说了才能够在外头等着的,不然都不让停。
“这规矩可真大,憋死人了。”
在人家的门房里头韶志连话都不好说,看着那些举动自若的下人,平白添了一层自卑,大大咧咧的举止也有了收敛,好像那些下人身上都带着贵气一样,也不敢怎么打量。
等到出来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直接上了马车,跟天香和韶韵抱怨起来了,“你们是没见到,连个喘大气的都没有,那院子静的,弄得咱们都不敢出声说话,洛京里头的人都这样?还是富贵人家的习气?”
三代出贵族,赵家那种,已经算是贵族了吧人家那些规矩是底蕴,是风度与修养在环境上的体现,已经不算是单纯的富贵人家习气了吧
赵家那位大小姐在发现马车不在的时候可是狠狠斥责了一顿张捕头,那时候她可是把自己的家世说了说,爷爷曾官居三品,父亲如今是五品,有个哥哥入了太学,也就是中央官学,国家最高学府,入学之后考试,考试之后做官,就凭他的家世,断没有做不上官的可能。
爷爷是一代,父亲是一代,哥哥是一代,可不都三代了吗?可以说赵家已经是贵族了,至少也是沾了贵族的边儿了,这样的世代官家,再没有点儿不同于俗的气象那才不正常吧
说来,赵家那位小姐的长相真不差,那日早上有光的时候韶韵看了看她没戴帷帽时候的样子,一夜休息不好的憔悴也损伤不了的好容貌,反而更添几分林黛玉似的病弱之美,那样的人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而气质,不开口的时候绝对是大家闺秀淑女秀美,一旦开口,听起来是有些倨傲的,不过那样的家世,傲气也是可以理解的,唯独听不出什么书香气,少了谦让恭忍的味道。
若是我也是那样的家世……不可避免有了这样的想象,韶韵感慨着轻轻出了一口气,再听韶志说那些,平白少了滋味儿,连捧场的眼神都欠奉,人家怎么好总是人家的,自家还是不要妄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