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山之上林木丰茂,而此时大部分林木的叶子还不足以作为遮挡的用途,湿了的裙子贴在腿上的感觉并不好受,拉开裙摆走路的样子也很难看吧幸好林中没人。
韶韵一边想着无关的话题,一边往林中走去……
“姑娘,不要往里走了,里头万一有野兽怎么办,咱们还是在这里停一停,等一会儿裙子干了再出去好了。”阿玉的裙角也湿了水,棉布裙子吸水性很强,明明只是沾了边儿,湿迹往上蔓延的时候却是毫无顾忌,转眼半条裙子就潮乎乎的了。
韶韵是拿不定主意的那种人,她本是执意往里走一些的,但听阿玉这么一说,犹豫起来,若是真的遇到野兽,就她的那点儿武力值,还不如遇到外头那些男人呐性命和名誉,孰轻孰重?这真的不是一个选择题。
“可是,有些不够远吧”
心里已经偏向阿玉的说法停住了脚步,目光却还是往林中看去,明媚的光线透过未曾完备的树冠,照射到林木的根脚,阳光所到之处给人的感觉并不蕴含着危险,反而有一种引人入内的诱惑。
阿玉摆出一副害怕的表情来,坚定道:“再往里就要有野兽了,这山上平时也不是很多人来,去年还听说过有老虎的行踪呐”
“老虎?”
好吧,还是不要往里走了,武松过个景阳冈都能够遇到老虎,惠山可比景阳冈大多了,一只老虎怕是不能够满足其容载量吧所以,也许还有野猪什么的,不知道野猪是在山上长着的,还是在平原上长着的……
阿玉靠着树干站立着,她一手还扶着韶韵,崴了的脚虚点地,“姑娘也靠着树吧,这样站得稳一些。”
“不要,上头多脏啊”韶韵迅速反驳,反驳完了才不好意思地笑,“那个,我是说上头可能有小虫子蚂蚁什么的,我比较害怕那些东西,所以……”
第一句给人的感觉顶多是不太好,而第二句说出来,即便是穷孩子出身的阿玉也稍稍离开了树干,蚂蚁小虫子,她是不太害怕,但是若那种东西爬到身上……不想不觉得,这么一想,背上好像有些痒痒的,不是真的爬到身上了吧
“呃,我还是自己站着吧,这会儿不动,没什么的,你扶着我也怪累的。”韶韵终于发现阿玉提议自己靠树的心思是什么了,善解人意地说着松开了阿玉的手臂,自己单脚站着,就当是练习金鸡独立,若是站不稳了,旁边还有树,扶一下还是没什么的。
崴了的那只脚努力往旁边伸展,尽量代替手的作用展开裙摆,即便那形象有些不雅观,但撑开裙摆的作用还是达到了的。
韶韵自以为聪明地对阿玉说:“你的裙子也湿了吧,学着我的样子把它展开晾晾,说不定干得更快”
“那样不是很不雅吗?”。阿玉终于也学会了韶韵的“直言不讳”。
“反正也没有人看到,不要紧的。何况,咱们本来也不是什么雅人,为了这个那个的让自己湿淋淋待着,才更不妥当吧早点儿干了裙子早点儿走人,以后再也不要来这样的踏青了,好丢人啊”
山林幽静,韶韵不知不觉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反正也没有人看到吗?
阿玉突然意识到这位姑娘的一些性格可能不是表面上的文静乖巧,也许有些旁的跳月兑活跃,却不为旁人所知。这样的隐藏,是本意,还是说天赋本能?
“姑娘……”
声音从身后传来,韶韵忙收腿回头,动作太过迅速的结果是立足不稳,摇晃了一下又有要倒的趋势,“小心”阿玉匆忙扶住,她自己却因为这一扶而倒地,潮湿的裙子立刻沾上了些许草叶泥土,脏了。
“阿玉,你没事吧”韶韵匆忙问。
崴了的脚在跌倒的时候再一次撞到了一下,真疼阿玉皱着眉吸着冷气,说:“没事,姑娘,我没事。”
等到阿玉起来了,看着确实是没事的样子,韶韵才再次回头,缓步走来的白衣青年手上拎着一个包袱,“这里有干净衣服,姑娘若不嫌弃,可以换上。”
这句话说完,那人便把包袱递了过来,韶韵还想要推辞的时候,阿玉手明眼快,已经接了过来,韶韵尴尬一笑:“如此,多谢公子了”
“不必。”青年眼神平和,语调温缓,有几分迟疑地问,“姑娘的……可能下山?”
古语有言: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虽费力,但少有危险,下山虽省力,却容易失足。两只脚都容易失足了,何况是崴了一只脚?
韶韵想到这一点,也不是很肯定了,“应该……可以吧铺好的台阶在那里,我们走慢一点儿还是没问题的。”
随着话语而逐渐肯定的语气显然是不想要帮助的,青年了然颔首,道了一声“不打搅姑娘”便告辞离去。
瞧见那一袭白衣走远了,韶韵才抱怨道:“无功不受禄,他虽是好意,但你也接得太快了吧这裙子只是湿了水,晾干也不影响什么,何必非要换上他给的裙子,感觉多不好啊”
“我也只是想要姑娘快点儿换上干衣,湿衣服穿在身上容易生病。”阿玉低下头,仿佛是不堪责难的委屈。
韶韵见状,缓和了声音道:“我也并不是怪你,只是……”只是什么,她却是说不上来了,总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好,但事已至此,阿玉又是好心为她,她再去怪她,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行了行了,打开换上吧,这样总能够快点下山”韶韵转移了话题。
阿玉应了一声,全不把刚才的责怪挂在心上的模样,迅速展开包袱皮,两条漂亮的裙子露出来,布料很是柔滑的感觉。
“真好看,一定很贵吧”一上手,韶韵就感觉到了不同,比丝缎更柔滑的触感,这样的布料做了裙子可是不实用,非要那些大户人家不怎么劳动的才能够穿出它的价值来,不然像是她这样的坐到粗劣的凳子上再起身,不是压出了褶皱,就是勾月兑了丝,再不然起了毛球却是难看。
阿玉也赞道:“真的很好看啊姑娘赶紧换上吧”
“既然已经拿了,你也换上吧”韶韵没有多少私留一条的意思,白来的东西她是不介意跟人分享的,这般说着就拿起一条套上身……
“姑娘,我帮你挡着”阿玉说着把另一条裙子展开当做帐子,可惜只能够遮挡一个方向,再看韶韵换裙子的样子,竟是在裙子从上滑到腰际的时候先系了带子,再从容月兑下里头的湿裙子,外面的遮挡竟是要不要都一样。
阿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还是第一次看到人这样换裙子的,不是应该先月兑了再穿的吗?好吧,这样更容易应付突发状况,就算是被人看到,或者被人打断,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情形发生。
“里头的裤子也都湿了,换不换裙子也差不多,回去还是要换衣服的。”韶韵这般说着,拍了一下阿玉的肩膀,“愣着干什么,你也赶紧换吧”
“姑娘,我的裙子还能够凑合,就不换了吧这么好的裙子给我一个丫鬟穿也是浪费,还是留着给姑娘以后替换吧”阿玉很是明白事理地主动提出。
韶韵笑道:“留着做什么,没见过好东西吗?再好的裙子也都是穿的,谁穿不一样啊,赶紧换上吧,等你换好了咱们就走。我好像看到那边儿也有一条路来着,咱们从那边儿走,免得碰到人。”
阿玉听出这话是真心的,并不见多少稀罕那裙子的样子,怎么会呢?小门小户出来的,见到好东西多少有点儿“舍不得用”的心理,她最初吃到白馒头的时候不还是吃了一半留了一半吗?怎么……
想不通也不再多想,谢过了韶韵,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换上了裙子,把换下来的裙子叠起来包好,拎在手中,跟着韶韵从另一条道下山了。
另一边儿,亭中,分出胜负的魏景阳和左闵芝已经上来了,落在后头的自然是左闵芝,却不是左闵芝输了,而是他学不会魏景阳的赖皮,那家伙明明输了,看着快要到了的时候竟是用轻功抄在了前头,占了最后一个位置,气得左闵芝干瞪眼,却因为拉不起那个赖在凳子上的,只能委屈自己坐了下人搬上来的椅子。
“坐椅子多好,还有个地方靠的,我这是让了你,你懂不懂,别瞪了,再瞪眼珠子都出来了,我说你出去了两年怎么回来就只学会瞪眼了?”魏景阳说着伸出手去,他也没想怎么地,就想拍一下左闵芝,结果左闵芝以为他要继续打斗,两个人再次动起手来。
为了避免波及,叶克书第一个跳出去,还不忘叫好鼓劲儿,“左大哥,打他右边儿对,捶他……”
洛辰摇着扇子跟稳重的世子来到了溪水边儿,眺望远处的山寺。不经意转过视线望见沈墨归来,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刚才还在生气的样子,这会儿却笑了起来,沈墨打了一个寒颤,师兄又想干什么?
黑白分明的眼中染上了一层戒备,那警觉的模样让洛辰想到自己曾经想养的一只黑猫,那脏兮兮的小猫遇到人伸出来的手,递过来的食物,也是一副警惕样子,看着闲适的停顿似乎随时都会伸出利爪……
玩味的笑容挂在唇边,“我以为你要多耽误一会儿呐”
干什么多耽误一会儿?为什么多耽误一会儿?留下无尽遐想空间的话配合着那笑容总有些其他含义的感觉。
“沈大哥,你换衣服回来了啊?咦,你的衣服怎么还是这件?不是说换衣服吗?”。叶克书分出心神来看向这边儿。
沈墨正不知怎么答复,魏景阳一声怒吼传来:“今天不打趴下你,咱俩没完”他竟是打出真火来了。
“那正是我想对你说的”左闵芝面容冷淡,双眸中竟是早都燃起了火焰来,不知何时,他也动了真气。
叶克书意识到情况不是打闹程度的了,噤声不语,竟是第一个保持了沉默,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沈墨走到洛辰的身边,一语不发地抱臂观看,洛辰嘴角的笑容似从未消失,半点儿担心也没有地看着。
世子模不准情况,提议道:“不拉开他们吗?”。
“拉什么,让他们打去吧世子莫不是心疼那些糕点茶水?”洛辰偏了话题。
世子笑笑不语,因觉得旁观不太好,给身边的几个护卫使了眼色,让他们注意着在有大的伤情出现之前拉架。
护卫很头疼,大的伤情,什么样的才算是大啊?鼻青脸肿算不算?肋骨断了算不算?吐血了算不算?
魏景阳的嘴角挨了一记,估模是磕在了牙齿上,“呸”地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眼神透出些凶狠来,正要扑上去跟左闵芝干仗,洛辰开口叫了停:“行了行了,都是兄弟,打起来多难看”
“谁跟他是兄弟?”魏景阳不服气地低吼。
“我跟他才不是兄弟”左闵芝眼睛上也挨了一拳,青着一只眼圈,凶狠的表情也添了些可爱的感觉,“我是姓左的,他是姓魏的,我们可不是一家的”
“不是一家的就不能做兄弟了吗?”。洛辰毫不客气地拿扇子敲人,被敲的左闵芝一点儿也没有不满的意思,平静地受了那不重的一下,看向洛辰的眼神有了缓和,道:“志同道合的当然能够当兄弟,他魏景阳却是不成。”
若说左闵芝跟魏景阳的仇恨,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清,从小的时候魏景阳逃课打架让左闵芝背黑锅,到大的时候左闵芝喜欢嘉扬公主,魏景阳有意无意搞破坏,毁了他的初恋,以至于嘉扬公主嫁的那个人不是他。
毁人婚姻这仇恨可大了吧但事后这家伙认罪太快,一脸“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表现,又找了许多人说合,左闵芝也不想背上重色轻友的名声,再加上他喜欢嘉扬公主也是在私底下,并不是光明正大来的,一口血咽回去,憋住了这口气,他还不想坏了喜欢的那人的婚姻。
只以为自己把这份喜欢埋在心底,随着时间淡去,偏偏那人又总是喜欢刺激他,未婚妻了,表妹了,恋爱中的烦恼拿来跟失恋的朋友诉说,不是炫耀,就是故意刺激人,怎能让人忍受得了?偏闹起来的时候还不能把这一份原因明白说出口,气得左闵芝推了家中准备好的婚事,赌气跑到了东南从军。
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如此深远的恶劣影响的人,怎能在见到的时候有好脸色?
而对魏景阳来说,左闵芝的存在也是讨人厌,小时候背后告状让自己被家长训斥就不说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但长大了也不好,作为在家长口中优秀的范例,左闵芝所造成的阴影足以让魏景阳一向阳光的脸上也产生挥之不去的阴霾,凭什么他做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对的啊?
喜欢嘉扬公主不敢说出口,悄悄送个东西什么的,那个劲儿,看着就让人不舒坦他就是要搞破坏,仅有的那点儿阴暗心理都发挥在这里了,倒霉的那个真正倒霉,搞破坏的那个也没愉快到哪儿去,那丁点愉快在下一次从家长口中听说这人的好时再度崩溃,然后又去搞破坏……如此循环往复,两人之间想要不结下梁子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真的如此下去,两个人绝对不会被成为兄弟,更不会有见面的友好交谈情况,但魏景阳成长的环境健康,他的心理也没有多扭曲,发现事情真的有些做过了,给人造成的痛苦过多了,别人还没发火,他先不好意思了,找人说情,低头认错,态度积极良好,让人说不出半个“不”字来,他都赔罪了,你还不依不饶想要闹哪样啊?真正憋得人吐血三升也无奈何。
身边有个这样的损友,你能够怎么办?就算是知道他知错不改,但看他积极认错的态度,你又能说什么?说得过分了,做得过分了,那就是别人眼中的蛮不讲理冷酷无情。
因了那不能对外人言的缘故,因了想要维持自己良好形象的缘故,左闵芝生生忍了这口气,但忍得太久显然也是容易出问题的,借着打闹的时候来点儿狠的报复一下,不为过吧
“怎么不行?”魏景阳习惯性地唱反调,说完了自己也反应过来这话不对,又道,“谁稀罕,不做兄弟就不做兄弟”
连看一眼都觉得多余的两人冷哼一声各自把脸扭到一边儿,洛辰在一边儿看了直想笑,左大人和魏大人的关系可是不错,这两家人的关系好了,下头的儿子再怎么闹,也翻不了天,所以,这句话的保质期能够有三天那都是多的。
胳膊肘撞了一下沈墨,小声说:“你信不信,明天他们两个依旧还是打打闹闹的好兄弟。”
魏景阳那人不记仇,明儿一准儿忘了今天这出,就算身上的伤痛忘不了,他也能够大大咧咧地与对方抱怨:“昨天你怎么下手那么狠”
别看左闵芝总是一张冷脸,他那人最是面子软,被人说上两句好话便拉不下脸,碰到魏景阳那个厚脸皮挨了打还能够送上笑脸的,他那冷脸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你说的自然不会错。”沈墨无奈何地应了一句,再看魏景阳脸上开了染坊的样子,这样的伤还不足以让他记恨。
这几年足够他了解魏景阳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说好听了,那是不记仇,宽宏大量,大肚能容,说不好听了,那其实就是二皮脸,记吃不记打,屡教不改,下次再犯的粗神经。
终于安静下来的两个已经破坏了此处的景致,杯盘狼藉的样子,还有那碎了的椅子……以及不太友好的气氛。世子颇为无语地看了一眼亭中的场景,再看看众人明显分成三堆的情形,今儿这风景还真是不怎么好看。手一摆,得了,大家都下山吧这闹腾的,什么游兴都没了,还玩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