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三个同样心不在焉的人各行其事,倒也互不相扰。
江小狼忙活着江河药铺的系列事宜,江枫忙活着给土水夫妇上课进修,江小河忙活着胡思乱想。
终是江小狼见她每日无所事事的发呆,看不下去了,令她出去寻个住处。
江小河也明白,土大哥如今的水平,根本撑不起药铺,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坐堂大夫,他们还真得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的。这样的话,找个合适的民居借住,或者直接买套小院都比住客栈划算。
她领了使令,晃晃悠悠地走上了街道。东镇和西镇差不多大小,两镇相隔十几里,相互能看的到镇外的大树。
一样的是两条主街道十字交叉,通贯全镇。街道两旁林立着古朴的商铺。江小河拐到商铺后的小道上,朝镇子西半截转去。
东半截都是官宦财主家,极少人会外赁院子,机会只在西半截的平民区。
几个穿着的小孩在脏兮兮的老街里奔跑穿行,身后传来几声大人的呼喝:“贼小子!跑慢点!小心摔着!也别砸了陶罐!”小孩子们一样的充耳不闻,继续玩闹嬉笑。
江小河从他们身旁走过,心里奇异地平静稳定了下来。这才是真正的生活。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是前生今世,人们一样平凡地度过每分每秒,过的如此踏实,如此实在….
不管以后会不会有人记得他们,但谁也抹不去他们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笑过、哭过的事实….
既然她只能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了,担忧、害怕也无济于事,那么,就活的踏实、活的勇敢些吧!
怕什么吃人的!他们更怕鬼神!社会落后又怎么了,人们更淳朴善良!经商靠的不是合约,而是口头相传的隐形资产:商誉!江枫的心结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她现在还小…时间可以解决一切,也能改变一切的….
恩,现如今对江枫肯定会越逼越远,先让他喘过这口气吧,等她长大了,嘿嘿…
江小河纠结不少天的心结豁然开朗,心胸为之一畅,脑子也灵动了起来。
忽然看到不少人急匆匆地朝一个方向赶去,也提起了兴致,顺着人流跟了过去。
前面一个住家小院外已经团团围了一群人,几个调皮的小孩子被大人呵斥着从人群里扔了出来,噪杂的声音仍旧压不住圈子里的那个嚣张的女高音:“你个**半门子,你装你娘地装!我儿子来寻你,是你八辈子寻来的福!竟然敢赶我儿子出去!你娘地骚…我儿子傻咋了!傻也会你!你娘地放着钱不要,不就是个卖的!装啥子…你今儿个不让我儿子舒坦了,就别想好过!”
这个声音如此耳熟,江小河钻入人群一看,可不就是水妹子的彪悍老娘!她那个傻儿子正心愤填膺地朝小院门挥舞拳头。他们怎么跟来这里了?难道不是来寻土大哥夫妻的?
江小河看着完全关闭的院门,两扇门颜色明显不一样,猛然想起来这个社会里有种特殊的女人,介于专业妓女和平常女子之间,多为寡妇或者家里负担沉重的贫苦女子,把自家院门打开一半,夜里挂个红灯笼,那半边门从来不关。这号女人有个俗称:半门子。有些闲钱和花心的男子,见到这样的院门就可以直接走进去,给几个钱或者是货物,舒畅一回再走…
“去!去!你个女娃子,在这里瞧个啥!你家大人呢!再不走小心挨打!”
江小河正纳闷是何种女子把傻儿赶了出来,结果是她先被几个老媳妇老太太给拎出了包围圈。
江小河知道她们出于好心,脚下一转,溜到了小院后,顺着老树窜了上去。
小院子不大,倒也整洁,三间正屋,东西各两间厢房,墙上挂着不少腊肉干货。
院门外伴随着咣当咣当的拍门声,老妇的声音依然响亮:你个骚半门子,快开门!你他娘地不让我儿子舒坦了,让他回家闹腾老娘啊!你他娘地….”
围观的众人听到此处,轰然大笑起来,有个贼腻的声音跟着喊话:“哈哈!你儿子咋闹腾你的啊!说说,咱们大伙都听听,长长见识!哈哈!”
忽然那贼腻的声音变了腔调,痛喊起来:“你他娘地发疯啊!你敢再动手,老子揍死你!”
“让你娘地满口喷粪!敢说老娘!老娘挠死你!你揍啊!揍啊!老娘正找不着人养老哩!来啊,来啊!”
顿时一片劝说的噪杂声响起。
江小河朝小院里仔细看了看,竟然还是无人出动,仔细聆听之下,东厢房里隐隐传出女子压抑的抽泣声,还有一个老妇人低低的劝解声。
听了一会,江小河觉得挺没意思的。
这样的女子哭也是应该的。没有专业妓女们的专业精神,脸皮不够厚,做不到宠辱不惊。想赚这行当的钱又想让人尊重?!不哭几回怎会习惯….
听到外面那老妇的声音渐远,估计也琢磨着自己的话说的丢份了,骂骂咧咧地走了。江小河忙溜下树,得趁着这会热闹打听打听谁家的房子租赁或者抛售。
凑近了几个三姑八婆,却听了个稀罕事。
原来这个半门子女人倒是个善心人。她丈夫病死了,只有年迈的婆婆相依为命。当初也很辛苦的东奔西走地寻生计,却被镇子里的一个老寡汉子拦在了野外强战了一场,当时是哭死哭活的非要上吊,因为婆婆无依无靠才被劝了下来。没想到那个老寡汉子却真上了吊。这女子在老寡汉子坟前呆坐了一天,回来后和婆婆一商量,就打开了一半的门…
三姑八婆们唏嘘着女人的悲惨往事,一边还不忘骂几句狐狸精、贼媚子,虽然女人言明只接待当地寡汉子和外地汉子,但挡不住这些三姑八婆家男人的心痒啊….
江小河近前凑了几次都插不上嘴,反倒被她们斥责了几回。看来今天这件事的热度不散尽,是打听不出什么来了。她对女人的小院子倒是挺满意的,只是这个院子的名声…
心里盘算着回到客栈,江枫已经回来了,看见江小河欲言又止,江小河忍住了上前的冲动,很官方地微笑着等着他说话。
“恩,小河,你真的想去书院吗?”。江枫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话了。
江小河愕然看着他,这么问的话,那天他是听到她和江小狼的对话了?那他就应该明白她这样说的原因啊!
江枫看着她的神情,也明白了,低垂下眼皮,清了清嗓子道:“恩,你一直没换过装扮,略微收拾下也能遮掩的过去。恩,大师兄的书院里,请的都是文高八斗的夫子。恩…没事,你不想去,就不去吧…”
江小河也垂下了眼皮,应了声:“是。”转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一直都是男装,说话行事也没有半点这里女孩子的羞涩小气。现在身板尚小,把头发剪短了,皮肤抹黑了自然可以不露破绽。
但江枫怎么会忽然想起让她去书院了?他就这么放心让她和一群男孩子们混在一起?难道真的为了甩开她什么都不顾了?
“喂,小河,你眉头皱那么紧干嘛呢!没找到房子?反正也不是一天半天就有的,不急!别皱眉了!”江小狼的声音忽然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哦,你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咱们的店快要开门了,我准备先和师父说一声,让他在店里指教土大哥,顺便坐诊,谁知就先看见你苦着脸发闷呢。”江小狼推门进来,笑着解释。
“哦,那你先去和师父说吧,说完再过来,今天我倒看中了一处房子。”
“哎!”江小狼立刻窜了出去,片刻后又窜了回来,笑眯眯地道:“和师父说过了。快说说房子的事。”
江小河把白日看到的情况简洁地一句话概括描述,然后道:“我倒不是想做善事救济那女子,只是觉得经过这事,咱们如果给她足够的房款,她应该很乐意带着婆婆远离此地的。那个小院子收拾的挺不错的。”
“小河,我和师父没什么,但总是与你的声名有碍。咱们还是再寻个地方吧。恩,那老妇和她的傻儿子是来寻土大哥夫妻想要钱的,不过被我打发走了,以后不敢再来了,不用管他们。”江小狼当即表示反对,顺便解了江小河的疑惑。
江小河眨眨眼,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顾虑,心里多少有些感动,立刻笑道:“赶明我把头发剪短些,谁能看的出我是女子。难道我住了那个院子,就不是我了?你和师父会因此对我有别的看法吗?旁人说什么关咱们何事!再说了,那个院子虽然名声不好,但也有好处的,咱们挂上医馆的牌子,肯定附近住户们很快全知道了!”
“这样啊。要不,咱们去问问师父?”江小狼依然不情愿。
“别!你不愿意直接说得了!去和师父说,他肯定不同意。我也是想着咱们住着方便,那女子也能月兑离苦海,两相得益的。只准备和你商量,可没打算告诉师父的!”江小河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
“不告诉师父?”江小狼挑眉询问了一句。
“恩啊,不能告诉他!不然买不成!”江小河肯定地回答。
“好!那就不告诉他!”江小狼顿时眉开眼笑,转身握住江小河的小手,低声笑道:“咱们晚上悄悄溜出去,你带我去看看院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