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笨!”三皇兄随手从桌子上抄起一本书,照着我的脑袋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来。
“啊!疼!”我吃痛的惊叫。
“这棠梨阵我上次刚教过你的。这里,要走生门。”三皇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从我手中夺过笔,重重的在纸上画了一个圈。
“哦,知道了。”我赶忙点点头,又拿出一张纸,重新画了一遍破阵之法。然后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给三皇兄,“皇兄请看。”
“还凑合。”三皇兄没好气的说。
“还是三皇兄悉心教导得方。”我冲三皇兄甜甜一笑。
“少来这套。”三皇兄对我的讨好置若罔闻,“你的字练得怎么样了?”
“呃……正在临颜字。”又来了,我不禁把头一缩。三皇兄写的一手好书法,飘逸俊秀,自成一体,对于我的书法,也是要求极严,把他曾经临过的字帖都交给我,希望我能练好。可是我总觉得,一个人如果固定了笔体,就很难更改,即使故意隐藏也很容易露出马脚,我的身份到现在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虽然宁锡不用留下太多的文字,但是如果一旦追查起来,我还是有点危险。而且,俗话说,字如其人,一个人的笔迹可以暴露很多东西,语言和表情可以掩饰,但是笔端流出的襟怀和抱负是任何心计都掩盖不了的。我一直不愿意固定笔体,而是广泛的临摹各种书法,力求做到千字千面,每一种字体都能写出不同的样子,让人无法分辨出这竟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可是三皇兄从不这样认为。他是一个极其潇洒的人,虽然他和我一样,外表恭顺,规规矩矩,但实则落拓不羁,敢作敢为,颇有江湖儿女的豪情壮志。自然,我的这种谨小慎微的做法是无法得到三皇兄的认同的,每每我提及这些缘由的时候,他总是拍着我的脑袋说:“小丫头,哪来这么多顾虑?”到后来,我也不再和他解释,可他总是逼着我好好练字,没办法,我就把我临摹的各派书法恭恭敬敬的交给他,虽然他也颇有些无可奈何,也拿我真没办法。
“还在临?你都多大了……”眼看元彬又要开始说服教育了,我连忙上前,嘻嘻一笑。
“三皇兄,你天都快黑了,我还没吃晚饭呢。”
元彬看着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半晌不说话。他的目光刚刚还是有些无奈和疼爱的,慢慢变得黯淡了,仿佛带着一丝哀伤。他抬起手捋了捋我的头发,“德儿,没有那么多担心。”
“皇兄,”我天真的笑笑,“德儿午膳都没有吃呢,是真的有些饿了。”
“德儿。”元彬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德儿,你不用……”
“皇兄!”我打断他,“皇兄能来教导谨德,谨德已经很感激了。可是,皇兄,谨德并不是娇弱的公主。”
“德儿。”元彬站起身,静静的看着我,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然后,元彬瞬间就笑了,很开心的样子,轻拍着我的肩,“怎么,想吃独食?刚刚是谁要等她的诚哥哥来着?”
“啊?”我一愣,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来吧,让皇兄再看看,你有没有又发现什么新药方。”元彬揽住我的肩,领着我往书房门口走。
可是还没有等到我和元彬走出书房,我们就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三皇兄住在泰熙殿,不算偏僻,但是三皇兄素日不常与人来往,现在又正是晚膳时间,本不应有人经过这里的。可是,殿外却依稀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声音不大,但是以我和三皇兄的武功,还是在第一时间听到了。是庄诚,还是其他什么人?
我和元彬匆匆互望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元彬迅速的放开我,回到了书桌前坐定,将我们刚刚写写画画的纸卷起来收好,又把他从沅州带来的一些书胡乱的摊开,随手拿出几张纸,提了一些字和图画在上面。而我,则快步走到后堂,在屏风后面藏好。
人声渐进,我凝神细听,分辨出庄诚的声音,他好像在和谁道谢,语音恭敬,谦和有礼,与平日在我身边是插科打诨的戏谑不同,和称呼我“少主”是的坚定驯顺也不一样,居然有些温柔的意味。我略感疑惑。不一会,庄诚的声音停下了,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温柔清丽的女音,因为他们走到近了一些,她的声音很清晰:“庄大人不必客气,都是太后吩咐下来的,原本就是她老人家的意思,本宫也不过是带太后跑了一趟腿,怎么敢当得起大人的道谢呢。”
谨华公主!
我着实吃惊,她来干什么?我稍稍探出头,看了看坐在书桌旁的元彬,他也正朝我这里望过来,显然,他也听出来了,和我一样吃惊。我们对视一下,元彬马上瞪了一眼,我也不敢再做什么,乖乖的藏好。
听着庄诚和谨华走到了殿外,元彬便站起身,迎了出去。
我独自一人藏在书房,侧着耳朵把他们在外面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国宴上的行刺事件发生以后,三皇兄和庄诚都成了嫌疑人,但是三皇兄是皇子,庄诚的父亲是我父皇的结拜兄弟,又恰逢滕州和北朔的使臣来访,这二人身份特殊,自然不能随意处置,以免失了皇家体面。所以父皇就让庄诚以陪伴太后为名留在了宫里,将他们两个人的职权也暂时收回。可是陪伴太后虽然是父皇的借口,但皇帝金口玉言,庄诚自然要领命。所以,这几日,庄诚每天都要去太后的慈安宫请安。庄诚自小在宫中做皇子陪读,深受太后器重,每每留在慈安宫陪伴太后到晌午十分,好几次还被留了午膳。而今天,庄诚更是从一早去了慈安宫就没有再回来。
太后年老,经常失眠,而庄诚很有孝心,从沅州回来特地为太后带来了当地特产的枯族安神香。今天太后午膳之后精神不济,就点了这种香。谁知这香确实有效,太后真就睡着了,而且一睡就睡了一个下午,连前去探望太后的谨华公主都不敢打扰。庄诚至孝,自然要在慈安宫等待太后醒来。于是,就等了一个下午。
太后醒来之后,深深为庄诚的孝心感动,就赏赐了很多珍玩。但是庄诚认为,太后对自己视若亲孙,自己所做的实在不算什么,坚决不肯接受。于是太后只好该赐了晚宴,并嘱托谨华公主亲自送到泰熙殿,以示恩宠。
我暗自在心里感叹,诚哥哥真是厉害!
其实,始庆殿上的刺客,是皇后和太子安排的一出戏而已,只不过是希望以此来陷害庄诚和三皇兄。但是三皇兄洞察先机,让庄诚装作不知情将舞姬按原计划带回平都,暗中派人调查好了皇后一党的具体计划,并且留下了足以指正真凶的证据。那一晚,三皇兄特意亲自领兵,为的就是不让皇后有机会将刺客灭口。
这几日,我们都在宫里老实的呆着,对于这件刺客案的调查一点消息都探不到。我有点不放心,毕竟在宫里,皇后是执掌生杀的人,借机刁难或者使一些诡计都是有可能的,但是三皇兄和庄诚却一直不放在心上,原来是依仗了太后的庇护。有了太后撑腰,他和三皇兄就能躲过皇后的不少暗箭。
我正在心里羡慕,只听院内谨华清丽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赐宴已经送到,就不打扰庄大人用膳了。三皇兄,庄大人,谨华这就告辞,去慈安宫复命。”
“有劳谨华公主,庄诚谢过公主殿下”
“皇妹辛苦,慢走。”三皇兄和庄诚的语气都很有礼貌。
“庄大人”谨华却没有走,而是又一次开口,“太后这几个月,一直失眠,心情很是烦躁,谨华愚钝,虽然心中焦急,也不知如何为她老人家派遣。倒是自从大人进宫以来,太后的心情好了许多。谨华冒昧,请庄大人能够多抽些时间,陪伴太后。”
“公主言重!太后对义明恩宠有加,义明难以为报,公主开口,义明自当遵从!”
“那谨华谢过庄大人了。谨华告辞。”
我听见外面又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过了好久才消失。然后,我听见庄诚让太监们把赐宴摆到书房,之后就是一阵盘碗堆放的声音,我下意识的往屏风后藏了藏。赐宴摆好后,庄诚就把送东西的太监们喝退了。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之后,三皇兄对门外拍了三下掌,把门关上了。
“不用躲了。”庄诚带着笑意说了一声。
我笑嘻嘻的从屏风后面跳出来,学着谨华的声音,娇滴滴的说:“请庄大人能够多抽些时间,陪伴太后。”
庄诚不理睬我,我继续说:“诚哥哥,谨华姐姐可是很孝顺的,听说,在你在沅州的那三个月里,谨华可是天天都有去陪伴太后的哦。你说,她以后,还会不会每天去呢?”
“吃饭!”庄诚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皇兄!诚哥哥欺负我!”我假装害怕,扑到了元彬怀里。
元彬笑着搂住我,“别惹你诚哥哥,他现在,只怕是心有所属呢。”元彬的眼睛看着庄诚,一脸的忍俊不禁。
“文孝!”庄诚真的生气了,大声喊三皇兄的表字,“别和她胡闹。”
“好啦,义明!”三皇兄拉着我坐到庄诚身边,“德儿玩笑,别和她计较。”又拉过我,“你看,这么多好吃的,还不快谢谢你诚哥哥?”
“嘻嘻,内个,诚哥哥,谢谢!德儿就不客气了!”我拉着庄诚的袖子,一脸赔笑。
“吃饭,吃饭。这么多吃点都堵不住你的嘴。”庄诚无奈。
“诚哥哥,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没给闻人成僡好脸色,替我出气;谢谢你帮我安排出宫;谢谢你有好吃的总想着我。”我一口气说完,看着庄诚。
“行了!吃饭吧。”庄诚脸色不好,但是明显已经消了气。
“嗯,那德儿真的不客气了!”我毫不客气的品尝起了太后赐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