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公主……”惠英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很坚决。
“我必须出宫。”我打断她,将黑色的披风穿在身上。我继承了母亲北方血统,本来就身高肩宽,宽大的披风穿在身上,一下子就掩饰住了我原本的身形,从背后看,到像男子。
“公主,你不能这么任性!”
“惠英!”我直视她的眼睛,“三皇兄已经失踪了将近一整天,晚宴结束就又失去了踪影。巴郎本来是贴身保护的,可是他两次都在同一个地方与三皇兄失去了联系,这足以判断,三皇兄那里出了蹊跷。我一定要去看看。”
“白莲使已经派人手搜寻了,公主就算冒险出宫也帮不上忙。而且,你刚刚落水,怎能这么急出去呢!”
“惠英,我有分寸。”我将灵鞭缠在左臂上,走到惠英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三皇兄此次无故消失,皇后并不知情,那么就一定是那些匈奴人在搞鬼。他们的主上一直认为三皇兄就是宁锡,这次他们无论使用的是什么手段,一定是为了宁锡而来。只要真的宁锡能够现身,三皇兄自然会安然无恙。至于落水,惠英,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怎么可能因为落水而体弱至不能出宫?”
“谨德!”惠英平时很少叫我的名字,每当她这么叫的时候,都是她把我当做妹妹一样看待,说的话也只是为我考虑,而不是灵教或是大株。“今日三殿下不在宫中,义明也没有提前布置守卫,这段时间以来,因着北朔使团的原因,宫内各个关卡的守卫都加严了,怎由你随意出入?”
“惠英,你多心啦。”我轻松的笑了笑,“今晚湖边那一场闹剧,谨妍被罚奉先殿面壁自省,谨安谨宁也罚了禁闭,七公主落水受惊,连床都不能起,宫里的人现在都小心的很,如无必要,是不会有人走动的,侍卫们也都知道,防守反而比平时松懈一些。”
“白莲使派人找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结果,你……”
“那是因为他们都没有我了解三皇兄。”我放沉声音,不容惠英再多说,“辰时之前,我会回来的,这里的一切交给你了。”
绕过惠英,我从闪身出门,一跃而起,消失在惠英的视线中。
城东客栈,“清秋”两个大字在随着黑色的大旗迎风招展。隐约有轻微的乐声传来,低低的,还算悦耳,但是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也辨不出是什么乐器。我纵马走近,才看清房檐上坐着一个人影。
听到马蹄声,房檐上的人影站了起来,然后极利落的翻身跃至我的马前,没有像灵教众人一样对我跪拜,而是深深的低头,恭敬的说:“巴郎见过先生!”
“巴郎,带我去如意巷!”我说着,双腿一夹马月复,飞驰而去。巴郎跟在我身后,也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如意巷在平都城南,曾是商旅聚居之地,繁盛一时。但是近年来河流改道,滕州又因商贸而崛起,商人货品逐步转向城北集散,城中富户也都迁移至城北居住,如意巷附近也就这样衰落下来。南株素来盛行奢华之风,尽管当庭一再提倡节俭,民风也是一时难改,所以如意巷中的建筑大都庭深院阔,衰落之后的房屋没有人看管,散发着空旷阴冷的气息,连乞丐也不敢独自寄居,平日更是人烟稀少。
不多时,我在巴郎的带领下来到了如意巷西口的一处大宅。宅院空置已久,显得有些阴森。
巴郎告诉我,三皇兄昨日离开工部之后就独自来到了这里,进门之后就在也没有出来。庞伯伯派人在附近寻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三皇兄的踪迹。可是,今晚宫宴时,三皇兄又出现在宫中。巴郎在宴会后试图接近三皇兄,可是三皇兄再一次到了这个地方,消失不见。
我跟在巴郎身后,慢慢走进大宅。四周一片死寂,但是我好像能从这寂静中感受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先生……”进了内宅之后,巴郎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来,犹犹豫豫的开口。我不说话,等着他自己陈述。
“先生,我觉得这里不太对劲,还是叫白莲使他们一起进来吧。”巴郎沉默良久,就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
“巴郎,你先退出去。”
“先生,这里很危险!”巴郎有些失措。
“你去找白莲使,让他带四大护卫来这里。你们来了以后不要马上进来,听我以哨声为号。如果你们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我出来也听不到信号,就马上封死这座院落,以最快的速度通知青云使领兵来援。”
“先生……”巴郎犹豫良久,轻叹一声,“先生多加小心。”转身离去。
我凝视巴郎的背影,心下了然。
宅子很深,我继续往里走,寂静的空气仿佛凝结,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我一直走,穿过中堂后停了下来。不远处一枚小小的石块在地上反射着光,我走过去捡起来,认出是三皇兄剑穗上的装饰,应该是三皇兄给我留的信号。果然,在附近我又发现了同样的小石块。顺着三皇兄留下的指引,我一路走,一路记住道路,一直走到一间不大的小房子前。
这间小屋不大,类似于佣人住的那种,样式在平都很常见,但是平常的这类房间都是用低劣的木头盖的,而眼前的这间却是用石块堆砌而成,不知要精良多少。凭借这几年的经验,我很清楚这样的一个地方对一个地下组织来说意味着什么,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那些匈奴人的一个据点。
四周依然很安静,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去试探一下。
“噔噔”我没有放低我的脚步声,径直朝石屋走去。一步,两步,越来越近,没有任何阻拦和埋伏,我反倒紧张起来。
就在我的手即将触到屋门的时候,一个黑影从我右手边闪出,随即一道银亮的寒光冲破黑暗,直取咽喉。我向后闪身,从袖中抽出灵鞭,与那个突袭我的黑衣人缠斗起来。我自认武功强于此人,很快占了上风,但是又过了数十招,我依然无法将黑衣人制服。我在打斗中悄悄移动,希望能借势进入石屋。对方毕竟比我差了一筹,被我牵着越来越靠近石屋,然而在我离屋门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又一个黑衣人从我身后跳了出来。我一时措手不及,避开了身后的刀锋,却没有避过和刀锋一起降临的迷烟。
“咳咳”平日只有我用迷烟迷别人的份,哪里自己受过这种东西?呛下一口气,我不住的咳嗽,身体似乎无力的软了下来,慢慢倒在地上,只能任由两个黑衣死士将我的双手反绑,像麻袋一样被他们拎起来,进了那间小石屋。
石屋果然不是普通的房间,而是一个密道的入口。我被一个黑衣人拎着,在密道中七拐八拐,竟然来到了一间密室!黑衣人对我倒还不错,没有把我直接扔在地上,而是让我坐在一把椅子上,还把已将月兑手的灵鞭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夹在指甲里的小刀片轻易的割开了手上的绳索,从怀里掏出一个紫色的香囊,用力在鼻子下嗅了嗅,又把桌子上的灵鞭在左臂缠好,才站起身。
这间密室不小,但是布置的像一间书房,很宽的是书桌,还有待客用的圆桌和椅子,两只大书架上没有书,而是摆的满满的铁盒子。我稍微看了一下,就来到书桌前。
书桌上还散乱着一些纸张,我随手拿起了看了看,都是大株几位公主和她们母亲以及母亲娘家的情况。我从中找到了七公主的,出乎我的意料,我的资料中竟然有母亲当年的谋逆案的详细调查经过,还有几个证人的证词。虽然这些是早就准备好让别人来查的,但是见到如此详尽的资料我还是有些吃惊。这些匈奴人的首领果真有几分能力,我竟暗自有些欣赏这个对手了。
我发现,有关南株公主的资料上,都有一个红色的类似梅花的印记,我记下这个印记,在书架上逐一寻找,果然找到了一个同样印有这种印记的盒子。我取下耳环,将耳环上的挂针插在盒子的锁孔里,倒腾了一会,就打开了盒子,盒中只有几张薄薄的纸,我好奇的拿出来一一看过,是南株全部待嫁公主和北朔太子的生辰八字,还有一张是神算子朱重的空白印信,盖有他的印章。我不明白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就依旧将它们放还,又将我刚刚看过的东西归位,回到椅子上坐下。
然而就在一霎那间,脑海中灵光一闪,生辰,空白印信,求亲,闻人成僡对我的承诺……我瞬间明白了。
北朔来求亲之初就受到了大株朝臣的各种猜疑,却总也讨论不出来他们到底意欲何为,只能准许求亲使团来访。我虽然从闻人成僡那里知道了北朔的狼子野心,但是来不及找三皇兄商量,也没有通知诚哥哥和父皇,我害怕闻人成僡在受到我的拒绝后,以防泄密加快行动,就用了釜底抽薪的法子,设计了湖边的那场闹剧,让五位待嫁公主中的三位被罚了禁闭,一位卧床不起,只剩下大公主谨华,但是已经定亲两次的谨华肯定不能出嫁北朔,这样就能为南株争取一些时间。
可是,铁盒子里的东西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白用功。那铁盒子只要传到闻人成僡手里,他便可随意填上任何一个公主的生辰八字,告诉大家这是神算子朱重算出的北朔太子的天定姻缘。神算子朱重是闻名天下的天机算,他说的话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神谕,有谁能够反驳?那么任那位公主是关着禁闭还是卧病在床,就算是克死了两任未婚夫,都是要出嫁北朔的。
我的思绪一时间发生了混乱,甚至不知道是应该坐下还是站起来。
“冷静”我在心里默念。为今之计,无论如何不能让闻人成僡拿到印信。
想到这里,我冲到书架前想要找到那个盒子,可是忙中出错,书架上的盒子都一个大小,一个样式,我哪里还能找得到那个装有印信的盒子?
而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我更加慌乱了,好几个盒子被我打到了地上,我慌忙去捡,却根本找不到它们原来的位置。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索性不管那些盒子,对着书架狠狠踹了几脚,哗啦的一阵声响,密室中的书架接连倒地。我也趁着这阵声响向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抽出了袖子里的灵鞭。
有几个黑衣人已经进了石屋,与我在密道里撞了个正着。我挥手扬鞭,毫不留情,对方又没有防范,根本不能捉到我。很快,我就冲出了石屋。
院子里大约有十来个黑衣人,大概是听到了密道里的动静,正围成一个圈等在石屋门口。我故意放慢脚步,缓缓走出石屋,一直走到院子中央,一个月光还算不错的地方才举手挥鞭,和那些黑衣人交起手来。
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让对方见到宁锡,所以我一点都不着急逃跑,拖延着和那些黑衣人过了几十招,竟然逐渐占了下风,有些逃不掉的危险了。
正当我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却几乎在同时停止了动作。我一时慌乱,也赶忙收手。
黑衣人的包围圈自觉的打开一个缺口,让进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看不清身材,只是让我感觉到他很高。巧的是,此人也和我一样,用一张银质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径直向我走过来,在离我四五步的地方停下,略略抬了一下手,好像是做一个请的动作。我正在迟疑此人的身份和意图,他却突然出手。只听“簌”的一声,一个未知的攻击就向我袭来,直取咽喉。我本能的闪过,再次挥动灵鞭迎战。
这是一场两个人的单打独斗,黑衣人都安静的站在一边。我逐渐落了下风,其实交手没有几招,我就已经处在了被动的位置,一直疲于应付,哪里有还手之力。
虽然比不上十八利器闻名天下,但是作为灵教历任掌教的标志性武器,灵鞭以其灵巧多变,出其不意独辟蹊径,往往让人难以招架,也让众多江湖人氏闻之胆寒。今日与我对阵的也是一条鞭子,而且仅仅是一条很普通的软皮鞭,软皮性质柔韧,难以控制,可是今日却仿佛有了生命,处处制衡与我,却又不对我下狠招,我竟一时无法月兑身。我借着打斗的间隙试图向院墙移动,可是每当我有动作,对方也会有动作,硬是将我们二人的打斗范围保持在院子中央。
突然,我横向挥鞭,向院门方向大步窜去,与我纠缠的黑袍男子也快步上前,在他就快要触及我的时候,我猛的转身扬手,从袖口中甩出数根银针,对方连忙躲闪,围在周围的黑衣死士也纷纷拔剑想对我发动进攻,却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洒出的白色烟雾迷了眼睛,乱了方寸。借此机会,我终于一跃跳上房檐,咬住胸前的竹哨使劲一吹,尖锐的哨声划破了夜空。
施展轻功,我越过一道道院墙,慌乱的逃出这座宅院。
“少主!”庞伯伯已经在等候,一见到我就跑来,将我扶上马,对着后面的一众灵教教徒挥手,众人也是早已待命,听到号令便一拥而上,与从宅子里追出的黑衣死士战作一团。
“少主,你先走!”灵教四大护卫之一的庞海利对我大声喊。
“你们小心!”我点头,双腿一夹马月复,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