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倾天下 正文 平地暗涌波澜起(二)

作者 : 傅璟雯

第六十七章

听别人说,战场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

据说,战场上,血流成河,焦尸遍野。据说,战场上,有最无情的杀戮,最惨烈的争夺。

可是,这些都仅仅是据说。在我人生中的前十八个年头里,我所知道的战争,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在以庄严的身份进入玄甲军之前,我曾做过最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事实总是和我想的有一些偏差。

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一具尸体,即使是流血和受伤,也仅仅限于医帐里军医诊治的伤员。

我承认,我有点失望。

本来,玄甲军在棉城外驻扎,和城内的慕容涵琚形成对立之势,应该是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的。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两方突然放缓了气氛,就这样静默的相互对峙着,竟然是谁都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棉城被慕容涵琚攻破之后,滕州进行了十分血腥的杀戮,全城老小一个不留,基本让曾经富饶的棉城变成了一座空城。而现在,滕州就驻扎在棉城里,不知道他们面对被自己血洗过的地方,会不会想起无辜的亡灵?

玄甲军和滕州的兵力基本持平,玄甲军虽然是精锐,但是长途跋涉之后战斗力难免有所损失,而且北方士兵耐不住天气炎热,实力就又下降了几分。滕州虽然一路走来所向披靡,士气大振,可是仗打的多了士兵也有些劳累,况且前不久又在玄甲军那里受了挫,心里的倦怠也不是没有。这样一来,两方都算是在调整期,欧阳景澜下令坚守营帐,除了日常操练不进行任何军事行动,而慕容涵琚似乎也乐得如此。

估计,现在最着急的人就算是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欧阳景澜在打什么主意,每日都要和很多人不停的商讨各种阵法,反复论证周边的地形,可就是没有一点动作。

但是急归急,我还是要在这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作为玄甲军的谋士,我肆无忌惮的每天都坐在主帐里听欧阳景澜和各种人商讨各种事情。开始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不懂,也不敢乱说话,最害怕的就是万一有人问起我的意见可要如何是好。不过提心吊胆的过了几天,发现只要我不发出声音,这里的人几乎是把我当成空气对待,从来没有人问起我的看法,于是,我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心安理得的坐在欧阳景澜下首,努力学习我所能学的一切。遇到不懂的,我也会瞅准一个欧阳景澜空闲无聊的时间去向他请教,欧阳景澜说不上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但是都还比较清楚的解答。慢慢的,将军和谋士之间的讨论我也能够听懂一二了,有几个极为特殊的时候,我还提过一两点建议,并且得到了众人的赞同。所以说,虽然我还不算是一个很合格的谋士,但是相信就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兑现不吃闲饭的承诺了。

不过我还有一些发现,是令我感到奇怪却又没有办法找出答案的。其一,医帐的管事云香是闻人成倓的贴身侍女,白天的时候在医帐忙碌,晚上还是要去照顾她的主子。其二,范南极和欧阳景澜都是足智多谋的军师,行兵布阵都很有一套,看似英雄相惜,关系很是不错,可暗地里欧阳景澜却是处处提防这范南极,很多布阵的方法有意的隐瞒着他,而范南极好像是知道的,也心甘情愿的接受。其三,慕容海辰被软禁在医帐旁边,除了送水送饭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顶着侍女身份进来的屏风也被指派去马厩帮忙。全军上下都很默契的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打算。其四,闻人成倓一直穿着白色的衣服。

说实话,我其实也不觉得这第四条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毕竟穿什么样的衣服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惯闻人成倓穿上白色的衣服很的样子,那样子很……别扭。

我记得,在航山大营的时候,闻人成倓都是黑色的衣服,到了碧柳山庄也是如此,就连深衣也是黑色的。可是自从我那日下午见到受伤后的他,他就莫名其妙的换上了白色的衣服。虽然吧,人还是那个人,但是……哪里不一样了,可我又偏偏说不出来。

我每天泡在主帐,和惠英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屏风更是连使个眼色都难。惠英和屏风都被指派到马厩帮忙,住的地方也是远离医帐,和一个叫福头的太监挤一间房。传闻这个太监是闻人成倓的随侍,但是从来没见他跟着自己的主子,反倒是日日在火头班呆着,俨然就是一火头军的管事。有这样一人住在身边,惠英和屏风也不敢晚上来见我。

不过就算是她们能来,我也不能见。云香和我同住医帐,我里间她外间,我的任何动静她都能随时知道。这样的安排是欧阳景澜特意布置的,原因是我身体虚弱,怕我晚上出现什么突发情况,云香有懂些医术,可以早做治疗。云香很听话,对我也很负责任,处处规规矩矩,我也不好拒绝她的一番好意,只能就这样听之任之。

所以,对于我托付惠英的事情我只知道算是办好了,可是具体的情况还真没有机会详细的问。

等待,是我这十八年来做的最多的事情。

我一直在等,等自己有了足够的力量,等别人对我足够的掉以轻心,等到我的对手一个一个的暴露出他们的弱点。

等,是我最擅长的事。

所以,我不怕等,我等得起。我完全有自信等到我想要等到的那个人。

所以,我沉默的接受了这里的一切,无论是欧阳景澜暗中的布置监视还是军中将领谋士的瞧不起,我都权当作看不见,只是安心的扮演好庄严,一个二十出头,虽然心怀大志,但是明显能力有待提高的小谋士。

“空林!”闻人成倓高兴的掀帘子进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正坐在主帐里翻看欧阳景澜给我推荐的一本书。按他的说法,我基础太差,有些不懂的问题现在还没有办法给我解答,就是讲了我也听不懂。所以,就扔给我一大堆的书,让我自己去看,如果看完了还不明白,再去问他。说起来,我还是蛮喜欢看书的,可是欧阳景澜给我的这些,每一本都出奇的晦涩难懂,而且数量巨大,看的我头都晕。

我抬头,正撞见闻人成倓身着白衣从外面进来。他看上去很高兴,不是往常那样程式化的温和微笑,而是一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表情,一种很单纯的高兴,满心满眼都是笑意,甚至有点兴冲冲的味道。然而,在看到我的时候,这种高兴的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一瞬间又是我见惯的那种温和的面容,快的几乎要让我以为自己刚刚看到的是错觉。

“殿下。”欧阳景澜也抬起头,并且站了起来,但是并没有走出座位,只是简单的行了一个礼,“殿下可是有要事?”

闻人成倓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点头,就走了进来,捡了一个离欧阳景澜比较近的位置坐下。

我不自然的放下手中的书,连忙站起来对欧阳景澜说:“空林兄,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明儿为什么不坐下来听一听?”我转头,闻人成倓正微笑的看着我,“听说明儿这几日都在努力学习,这样能够倾听军师教诲的机会可是不多,再重要的事情也应该先放一放。”

“律明倒是想听,就是怕自己学艺不精,反而打扰了二位。”我将书随意的撂在桌子上斜着眼睛看着他,语气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本来嘛,刚刚分明是他做出那副很介意的样子,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听到他和欧阳景澜的对话内容,现在又来说这种便宜话。我这几天处处忍让,神经已经很紧张了,但是欧阳景澜我是惹不起的,只能乖乖的听话。现在这个家伙也要来惹我,我当然是要有些反应的!

“律明你就先坐着吧,”欧阳景澜听出我的潜台词,不好意思的出言相助,但是言语间确实有些不在意的感觉,似乎我的存在不是个问题,更重要的事情是闻人成倓带来的消息,“律明现在是玄甲军的人,没有什么要回避的。你能听懂就听,听不懂就安心的看你的书。”

“那律明就打扰了。”话是说给欧阳景澜听的,但是我确实对着闻人成倓说的,脸上笑的很开心,往后一靠就坐回了我原先的位置。

闻人成倓对我的公然示威毫不理睬,挑了挑眉毛不知算是做了一个什么表情,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细细的铁管子。

欧阳景澜看到这个东西竟然快步走到他跟前,飞快的接了过来。

这样的东西我是见过的,应该说是很常见。那种细细的小管子是空心的,可以把书信卷起来塞进去,绑在鸽子的腿上用来传递消息。

我看到这个东西,在心里产生了一些小小的期待。现在需要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的,会不会是闻人成偲?

欧阳景澜很熟练的取出书信,拿在手里看了一遍,眉头就微微的皱起,“陛下为什么派一个钦差来视察军务?”

闻人成倓依旧坐着,微低着头,左手轻轻的敲打椅子的扶手,并没有接话。

“顾止,”欧阳景澜继续问,“为什么是他?”

“是他自己提出来的。”闻人成倓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像有些无奈。“太子上书建议,派一个人去慰问一下远在南株的将士,他就自告奋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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