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倾天下 正文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一)

作者 : 傅璟雯

第七十六章

大株永丰三年九月初三,北朔玄甲军奇袭浣洲城,滕州不敌,退败。

滕州部将李玉虎率众弃城北上,路遇玄甲军埋伏,折损半数。弃官道,取山路小径,遇伏,折损数千人。仓皇逃至沅水,欲借水路北上。

时玄甲军谋士庄严率三千弓弩手于山岗之上静候多时,以硝石负箭,引明火直取要害。滕州士兵于江面受火攻围困,幸存者十之二三。

《史记·株志》

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战场的凶残。

浣洲城里有灵教的内应,在我的密令之下很快找到了破绽,装成滕州的人混进了守城卫队。

在攻城的前一晚,我用灵教特有的暗号通知了他们,让他们在子时打开城门。欧阳景澜早已选派了一千人的精锐,趁着夜色潜进浣洲城藏匿起来。

第二天,魏楷领人在城外叫阵。魏楷本来就是没有经过战火洗礼的热血青年,而且之前被李玉虎多番侮辱,好不容易冲出营帐又中了埋伏,还险些害的欧阳景澜丧命,这样幼稚的行为自然是不会被玄甲军身经百战的将领们看得起。自我从碧柳山庄返回,这个魏楷就一直蔫蔫的,其他人虽然没有明着说他,但是言语间流露出的不屑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在玄甲军攻到棉城之后,欧阳景澜多方布控,几乎将浣洲城团团围困,李玉虎也曾试图用骂站的方式激怒玄甲军,但是玄甲军军纪严明,从无差错。李玉虎被逼得不行,到了最后是真的动怒了,每天都会跑出来在城楼上叫骂,而且专门挑魏楷试刀。魏楷自然是不敢再冲动了,可是李玉虎出身草莽,言语粗俗不堪入耳,魏楷之前又是被李玉虎给引出去的,在玄甲军这里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冤枉气,早就是把李玉虎恨得牙根痒痒,迫不及待的要去和他拼命。

欧阳景澜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专门让魏楷去叫阵。李玉虎本就性格冲动,自然很快就按捺不住冲了出来,和魏楷战作一团。

而与此同时,棉城里隐藏的玄甲军暗中开始了行动,将其他三面城门打开,放入了早就等候多时的玄甲军,很快就控制了整个浣洲城。

李玉虎和魏楷难解难分,突然被浣洲城里跑出来的滕州士兵打断了。李玉虎不明所以,但是也感觉到了不对头,奋力摆月兑了魏楷的纠缠,打算回城。可是哪里还来得及?还没有等他靠近城门,城里的慕容泽就率领剩余的滕州士兵冲了出来。李玉虎见到这样的架势,也知道这浣洲城是保不住了,就和慕容泽一起,带着剩下的人往北逃窜。

江岱民早已在路上设了埋伏,排云阵将所有踏入阵中的人全部歼灭。但是因为有欧阳景澜的吩咐,江岱民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将李玉虎和慕容泽逼到山路上。

李玉虎和慕容泽如丧家之犬,早就已经失了方寸,自然是要向滕州的方向逃窜。但是如果要去滕州,就必须要沿着沅水。滕州的大军当时就是从沅水顺江而下,现在自然也是想着能从沅水回去。

滕州的军队有一种秘密武器,是他们在和敌人对阵水上的时候的制胜法宝。

本来,在水上作战是以船作为依托,力量分散又不好控制。而滕州却有办法让士兵们在水上来去自如,就如陆地一般灵活。慕容家有一种祖传秘方,将普通稻草用桐油浸泡,在经秘法加工,可以让稻草与水自然阻隔,这样的稻草编制成甲衣,就可以让穿上他的人自由的漂浮在水面上。滕州人本来就识水性,有了这种甲衣自然是如虎添翼,在水战的时候所向披靡。玄甲军来自北朔,从来都没有听过水战这种东西,如果真要在沅水中开站,肯定讨不到半分便宜。欧阳景澜一直都为此犹豫不决。

当日,在商讨如何破浣洲城时,主帐里又是一阵争议。

我提出了一个建议,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很多年后,当庄严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玄甲军谋士,人们会把我的这个建议,当成是庄严正式立名的开始。

“诸位既然如此忧心慕容家的油甲衣,何不借此机会以绝后患?”在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我轻轻的笑着说。

“看了我们的庄大先生是有法子了?”记得当时,魏楷一脸的不屑,冷嘲热讽。

我没有理他,只是淡淡的开始解释油甲衣的制作和特性。其他人都很沉得住气,安心的听我说完,依然保持沉默。最后,是大大咧咧的薛犷不耐烦了,冲我粗声粗气的说:“这些都是知道的,但是我们还是没有办法对付这东西!”

“薛将军莫急!”我笑嘻嘻的走到他身边,“律明唠叨了。其实在下只是想说一句,这油甲衣的制作非常复杂,多则三载少则一年,滕州多年积累也只有能够三万人使用。如果,这些甲衣被毁,不就等于是去了这隐患?”

薛犷恍然大悟,帐子里的人也都一瞬间沉默了。

“庄先生果然不凡!”良久,范南极才捻着胡子,微微颔首,很是赞许的问,“庄先生以为,如何?”

“火。”

是的,火。

油甲衣本来就是经过桐油浸泡,与水自然阻隔,欲火即焚,即使是在水面上也是如此。

李玉虎被逼,只能到沅水流经山坳的一段,返程。也就是我的脚下。

透过树木的掩映,我远远的看到了滕州的士兵,士气萎靡,精神不振,稀稀拉拉的跑到我脚下,藏于两面高山之间的一段水流。我的身后,站在一千五百弓弩手,虽说不上是百步穿杨,但是个个箭艺精湛,而我对面的山头上,薛猎正站在我的正对面,身后也是一千五百的弓弩手,每人的箭上都绑缚着硝石,只要见到明火就会自燃。

等到山下的滕州士兵,全部都穿上了随身的甲衣,我轻轻的抬了一下右手。我看到,对面的山岗上,薛猎身后的士兵都将箭上的硝石点燃,明晃晃的闪着危险的光。我知道,我身后的人也已经准备好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将右手放下。只见对面的薛猎高举长剑,大喝,“放!”

明艳的火光,随着利箭离弦的声音飞向河边的滕州士兵。

桐油浸泡过的甲衣,熊熊的燃烧了起来。很快,山下就传来了痛苦的惨叫和呼救的声音。有人试图跳进河水来扑灭身上燃烧的火焰,但是特制的甲衣隔绝了水的清凉,让他们孤零零的飘荡在水面上,接受烈火的炙烤;还有人在岸上就已经被点着了甲衣,痛苦的在草地上翻滚,但是丝毫没有用处,只能等着自己,活活的被烈焰烧成灰烬。

没有血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雾,还有皮肉烤焦的刺鼻味道,当然,还有不绝于耳的惨叫,和火光一起,照红了半边天空。

很久很久,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山下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惨状。

“庄先生,我们成功了!”

我回过头,看到一脸兴奋的薛猎,正高兴的站在我面前。

我点头,微微的笑了。

是,成功了。我定下的计策,顺利的将滕州的秘密武器尽数摧毁,再也不能成为隐患,无论是玄甲军的,还是大株的。

可是,我高兴不起来,真的。

这样的胜利,是用什么样的代价换来的?

山下,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惨叫,仿佛来自地狱。空气中浓浓的烤焦的味道,好像是灶膛里烧着的羊肉,泛着一股奇异的膻味。这是人肉烧焦的味道,让我每想到这个事实就胃里不住的翻出酸水。

火光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才逐渐的熄灭了。可是空气中,依然散不去的烟雾,还有惨叫声,依稀在耳。

我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在我的筹谋下一步步的发生。

“很好,很顺利。”当这一切最终平静下来,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很平静的响起,没有一丝感情,仅仅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一样。

“杀多少个人,就可以下地狱了?”我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将满月复的焦糊都吐出来,心里也跟着舒畅了不少,可以微微的挑起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问。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闻人成倓走上前,站到我旁边,顺着我的视线看向山下,“若是下地狱,一条无辜性命,足矣。”

“是嘛!”我笑了,很开心的样子,“那依着殿下看,律明今日之罪,如何呢?”

“滕州欺君罔上,人人得而诛之,但是这些士兵不过是听令行事,未尝犯错。如今,却遭此横祸,尸骨无存。要说罪孽,明儿你恐怕在地狱呆上十辈子,也难赎其罪。”他的声音很温和,并没有责怪和质问的意思,仅仅是在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好啊,挺好的。”我点点头,转向他的方向,“既然都要在地狱呆上十辈子了,也就不怕再多添几条人命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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