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律明贤弟。”欧阳景澜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微笑的看着坐在地上的我,眼睛在四周火把的光亮下闪着幽暗的绿光,就像狼的眼睛,让我心里不住的发寒。
“天色已晚,律明不好生在营帐里歇着,跑到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也含着微微的笑意,好像就仅仅是关心我,“律明想要出营和我说一声就好啦,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让士兵们去干,万般不必自己跑这一趟。前些日子军营里还潜进来了刺客,你说万一士兵们没有认出来你,把你当成刺客给处理了可要如何是好啊?”
我冲着他笑了,“欧阳先生,这么晚了还要先生亲自跑一趟,真实劳烦先生了。”
欧阳景澜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我,莫名愠怒的情绪在他眼底闪动。
我站起来,拍拍衣服,就向着玄甲军大营的方向走,完全看不到我周围其实已经围满了黑色的士兵。
我已经被包围很久了。
惠英纵马从高崖上一跃而过,我就再也没有需要顾及的东西了。追赶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我干脆就放下了武器,不做任何反抗。士兵们看我这个样子,也不敢动,就这么围着我,锋利的剑锋时刻都比在我的脖颈上。
我没有等很长时间,欧阳景澜就来了,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眼睛里的情绪却凶狠的要杀人。
“律明,”欧阳景澜叫住了我,“律明这是要去哪里啊?”
“军师不是也说,天色已晚了吗?”。我顿住脚步,周围的士兵依然紧紧地将我围在中央,我的任何异动都会随时有生命危险,“怎么,军师是打算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吗?律明可是不想陪你。”
“庄严,”欧阳景澜轻声唤我,声音飘渺的就像来自天上,“不要试探我们的底线,你承担不起的。”
“欧阳景澜,”我回过头,毫不掩饰眼中的愤怒,但是却还是笑着的,“恭喜你,成功的激怒了我。”
“是嘛!”欧阳景澜面色一凛,将微笑都收起来,挑起嘴角笑的很邪恶,“那不知律明是匹夫之怒,打算披发酰足,无理取闹呢,还是士之怒,想要血流五步,天下缟素呢?”
“先生糊涂了!”我笑的更深了,“律明从来都不是大丈夫,但是,也绝对不是莽撞匹夫!”
“你想怎样?”欧阳景澜直接的问。
“先生怎么问我?”我故作惊讶,“事已至此,先生难道就不想带我去见什么人?”
“你知道了多少?”
“不是全部,”我笑着安慰他,“但是该知道的,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我后悔了。”欧阳景澜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话,让我有点不解。
“后悔……没有提早杀了我吗?”。我一直在笑,“军师现在动手也不算晚。”
欧阳景澜估计真的是让我给惹火了,深沉的绿色眼眸已经开始闪烁翠绿的光泽。他看了我一会儿,不知是什么感情,最后,终于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常态,“跟我走。”
欧阳景澜将我带到了闻人成偲的营帐。
这将是我最后的机会,我知道。但是,我并不害怕。
贾伦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假设我今天有万一,灵教和三皇兄都不会让我白死!
闻人成偲的营帐里只点了一盏灯,很昏暗,将他玄色的战袍完全隐没在黑暗中,映衬出他的侧脸,坚毅、肃杀,透着淡漠的气息。
我静静的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他并不看我,一直低着头沉思着什么。我也不想说话,于是我们就安静的坐着,听外面抓刺客的声音逐渐的安静下来。
然后,闻人成偲突然抬头看我,眼睛里闪着一种我没有见过的奇异的情绪,像是……好奇。
我本以为他打算说些什么,至少也应该问问我已经知道了什么,可是他没有说话,只是看我,好像在观察一个他不知道的生物,非常的认真仔细,没有任何的情绪,无论是喜怒还是悲乐。
再然后,闻人成偲突然站了起来。我有点惊讶,但是他却转过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我这才注意到,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高大的黑色身影和黑暗融于一体,几乎就分辨不出。
黑影慢慢的走近,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如果不是我看到了,一点不会发觉有人正在接近我。他越走越近,油灯虽然昏暗,但是他的脸还是一点一点的明亮起来,我的心,也随之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他走到离我大概一丈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看见闻人成偲离开桌子向他走去,轻轻的低了一下头,然后,站到了一旁……
我觉得一块很大很大的石头将我压住,我无法呼吸,就连思考也变得困难了。我的手无意识的攥紧,尖尖的指尖刺破了掌心,温热的液体黏在指头上,但是我却感觉不到痛,只觉得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恐惧向我袭来……
平生头一次,我觉得我周围的事情失控了,我,失控了……
闻人成偲最后看了我一眼,和他平时一样冷冷的,没什么表情,转身退了出去。
偌大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很静,非常安静,呼吸的声音都能够听得清楚。但是,我已经没有呼吸的能力了。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叫嚣着,就要冲破我的胸膛,我快要忍不住了……
在我的理智可以控制之前,我几乎没有犹豫的抽出了缠绕在左臂上的灵鞭,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就向对方要害发动了攻击。
但是,我没有成功。或者,我根本就不应该出手,我早就应该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灵鞭在夜色中闪着诡异的银光,旋转扭曲着飞舞,在半空中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拦住了……
是的,他用的也是鞭子,乌金锻制的乾元鞭,不知什么时候被抽出来,和灵鞭纠缠在一起。我不可抑制的暴怒,使尽浑身解数与他打了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我又一次见到了“流光”……
我们很默契,谁都没有发出声音,即使是伤到的要紧出,也没有吭一声。这次和三年前不同,当时,我只不过是不得以,并不想多做纠缠,而他也不过是试探,并没有使出全部功力。
然后这次不一样,我已是怒极,动了杀心;而他估计也觉得我破坏了他的计划想要置我于死地。我不敢说我们是倾尽了全部气力,但是至少,毫无保留。
我打不过他,三年前就是如此,如今亦然。
最后一个动作,是他用左手拽住了灵鞭的另一头,金色的乾元鞭像蛇一样缠绕住我的右手,不得挣月兑,然后,他轻轻一甩,我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姿势狼狈的很。
应该说,我被直接扔到了桌子上,后背正好磕在桌角,很疼,但是我没有出声。我坐在地上,放弃了要爬起来的挣扎,突然觉得无比的绝望……
黑色的影子慢慢接近我,一点声音都没有。
“三年不见,倒是武功大进呢,”他的声音像平常一样平静而温和,但是听在我耳朵里却是来自地狱的呼唤,“躲在玄甲军这么久,我居然到现在才认出来你,果真是‘诡思奇谋,深不可测’啊!宁,掌,教。”
我竟然不可抑制的笑了,笑声哽在喉咙里,低沉的向鬣狗的嘶吠。我站起来,动作很缓慢,每一下都会牵扯月复内隐隐的疼,身体还是没有痊愈。
该死!我在心里暗骂。
但是我没有从脸上表现出痛苦,或者,身体上的痛苦已经无法和我心里的厌恶与恐惧相提并论。
“看来,阁下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说的很平静,“但是,我还不知道阁下的身份呢,这,似乎不是很公平吧?”
“灵教百年大派,与之相较,在下不过是无名小卒,江湖上不入流的角色罢了,哪里有什么名字。”他轻笑,慢慢的抬起了左手,他的拇指上戴着一个硕大的红色巴林石扳指,鲜红鲜红,但是并不通透,仿佛凝固了的血液,偏偏在中间夹杂着无数金色的暗纹,在昏暗的油灯下依然折射出两眼的光芒,果真流光溢彩。
“我没有名字,但是,”他转动了一下手上的扳指,金色和红色的光让我眩晕,“你们不是都管它叫做流光?”
“您可真是……”我咬牙切齿,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已经死了千万次了,“深藏不露!”
“宁掌教过奖了,”他说着,走到我身边,很自然的做到了椅子上,“宁掌教远比在下更能当得起这四个字。”
他看着我笑,很温和,甚至有一种关怀的意味,让我有一种撕裂他的冲动。
“你是从哪里看出破绽的?”我的声音在颤抖,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是哪里?
“太多了!”他倚在椅背上,懒洋洋的回答,“从你进入玄甲军,就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空林身上,后来又紧着正贤做防备,你说,你在我面前暴露了多少?”
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这都是我自己的错,是我先认错了人……
“是啊,我低估你了。”我笑着点点头,拉开椅子坐在他的对面,“那您今天是打算和我摊牌呢,还是打算直接灭口呢,宁,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