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欧阳景澜看完信的时候,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我坐在一旁,将他瞬间的面色变化看的一清二楚,心里很是高兴。而三皇兄并不知道我给欧阳景澜看的是什么东西,不过也对于他怪异的神情很好奇,所以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我冲着三皇兄调皮一笑,告诉他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三皇兄一皱眉,责怪的看了我一眼,大致意思是说,你怎么连我都瞒着?
我讪讪的笑笑,示意他我也不想,只是还来不及说罢了。
可是一旁的欧阳景澜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将手中的信纸工整的折好,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不妥,但是握住信纸的手指已经泛白。
“这种伪造的信函,长公主怎可偏信?”欧阳景澜说的云淡风轻。
“欧阳先生好眼力,”我抬头微笑,“这信函确实是伪造,但是,不代表本宫手里没有真本。不过如果欧阳先生敢赌,本宫也乐意奉陪。”
欧阳景澜静静地看了我一会,我颇有自信的样子让他最终不敢冒险。
“不知这种东西,长公主是从何人处得来?”
“这是我姐姐留给我的遗物。”我同情的看着他,“当日滕州城破之时,军师率玄甲卫搜遍了整个慕容堡都没有找到的东西,竟然在慕容泽的卧室,是不是很让军师惊讶呢?”
我再一次恢复了玄甲军中的称呼,“军师”,话中的讽刺不言自明。
当日,谨妍跳下城楼之前执意见我,告诉我她认输,但是已经犯下的错误不可饶恕,只能继续错下去。她知道慕容涵琚不可能是她的归宿,但是如果慕容涵琚真的死了,她也不会容于天下,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慕容涵琚侥幸赢了,即使不能将她留在身边,至少也会让她有个名分,跟在慕容泽身边的时候更好过一些。于是,尽管有些愧疚,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将我约她会面的事情告诉了慕容涵琚。
她大方的承认了苏紫燕的死就是她和慈惠太妃故意设下的陷阱,也毫不避讳她与慕容涵琚私奔是存了和我较量的心的。但是,她不觉得需要向我道歉,她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她愿意的,但是作为谨妍公主,她需要充当慈惠太后的打手,也不会甘心让我踩在她头上。
临死前,谨妍交给我一个金色的发簪。
在她跳楼之前,我曾经试图给她最后一次生还的机会,但是她最终松开了我的手,只是在我手中放下了一枚发簪。
开始我并不知道她的意思,端详了发簪很久都找不到头绪。直到欧阳景澜深夜召集玄甲卫对慕容堡展开了秘密搜索,几乎要掘地三尺,好像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我这才猛然间明白过来,那个发簪其实是一把钥匙。
谨妍说,她今生只觉得对不起一个人,就是她的母亲,慈和太妃,希望我念着同宗的情谊将她的首饰盒子送给慈和太妃留个念想。我得到了闻人成偲的应允之后,在慕容泽的房间里找到了那个雕花的小盒子。
谨妍的首饰盒很小,但是在里面还是夹了一个暗层,只有将那枚发簪插入,才能打开。
我万万没有想到,谨妍留给我的竟然是北朔和滕州的密信。
原来,早在滕州谋反之前,或者说,在慕容涵琚将谨妍拐走之前,就已经暗中和北朔达成了默契。
从信中传达的消息看来,北朔暗中支持滕州谋反,并且承诺将会在滕州出兵攻入平都之时派军增援,在大株覆灭之后和滕州平分其领土!
而且更加令我惊讶的是,谨妍和慕容涵琚的事情就是流光一手策划,慕容涵琚就是在流光的指导之下引诱了谨妍!
流光就是闻人成倓,那么也就是玄甲军策划了滕州的谋反,而三年前谨妍和北朔的婚约也是根据流光的情报定下的……
可是,从玄甲军进入大株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其实他们意在滕州,那么也就是说,他引诱慕容涵琚谋反,也不过是个骗局,是为了让北朔有名正言顺向滕州用兵的借口,还能顺带挣得一个好名声,洗刷闻人氏谋逆篡位的污点。而滕州一旦谋反,就已经犯了天下之大不韪,玄甲军完全可以公开征讨!
闻人成倓,他究竟暗地里筹谋了多少?将多少人算计在内?
我知道了这些之后,更加觉得闻人成倓是个祸害,无论他是否会中计都不能留下。所以,我冒险在三皇兄和庄诚之前进入天牢,试图废掉他的武功,只是……
其实谨妍只给我留下了三封书信,这整个的事情经过都是她根据慕容涵琚隐约的言语自己推测出来的。在慕容涵琚将她送给慕容泽之后,谨妍彻底绝望,所以千方百计的诱哄慕容泽,最终从他嘴里套出了实话,并且将玄甲军和滕州密谋又中途背弃滕州的全部经过都写下来留给了我。
慕容涵琚狡猾多变,自然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书信焚毁,但是作为慕容涵琚的家臣,慕容泽也素有“小千机”之称,为了自己的利益,慕容泽也暗中藏起了三封书信。谨妍故意将他灌醉,盗取了这些证据一并锁进了首饰箱的暗格。
欧阳景澜自然知道慕容涵琚一定私藏了这些书信,也知道这样的罪证一旦流传出去会给北朔造成何种恶劣的影响,所以几乎要将慕容堡翻过来的反复搜查,最终找到了一些,并且秘密焚毁。
欧阳景澜的行动引起了我的注意,让我从此推断出谨妍的遗愿。不过我巧妙的假装因为谨妍的死而抑郁不乐,他也就没有多做防范。
我终于明白了谨妍说的,她能够为大株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什么。
她留下的信只有三封,但是相互联系足以说明问题,她就是想要让我用这些证据威胁玄甲军,维护大株的完整!
谨妍用她最后的努力成功的报复了慕容涵琚对她的利用,让滕州永远都只能是大株的一部分,慕容氏永远都只能是杨家的奴才!
我交给欧阳景澜的只是仿造的信件,因为我只有三封信,到底底气有些不足。但是我自信的样子让他不得不相信我手中有全部的证据。我赌,他不敢冒险。
当他问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赢了。
虽然那天我们没有达成任何默契,但是我们都知道,大株已经占了上风,玄甲军将滕州城印交还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欧阳景澜被我反将一军却只能哑巴吃黄连,打掉牙往肚里咽,自然是怒极,却碍于使臣的身份只能忍着,脸色阴沉沉的,就连眼睛也绿光闪烁,透着狼一样的凶狠,又不能将我怎样,看的我心里很高兴,不由得嘴角上扬,面露喜色。
那日的商谈最终不欢而散,欧阳景澜在宫里又住了几日最终也没有捞到什么便宜,只能告辞回去和玄甲军商议。
但是,在欧阳景澜临走的那一日,他提出了一个很出人意料的要求,让我单独送送他。
虽然他是玄甲军的使臣,也就是北朔的使臣,但是我是长公主,男女有别,他这样的做法可以说是相当的失礼。三皇兄面色不好看,但是在他开口拒绝之前,我就已经站出来答应了。三皇兄和庄诚都无话可说,也就只能任由我去了。
我选在了他临走的那日早晨,在御花园邀请他共进早餐。
整个过程中,欧阳景澜都是守礼守矩的,我们都不做声吃的很安静。可是吃完了早饭他却不动,我见状也就只好将伺候在周围的人都遣了下去,让他有话直说。
欧阳景澜总共问了我三个问题。
“你来玄甲军是不是一早就算好了今日的一切?”
“没有,”我摇头,“我开始只是害怕玄甲军和滕州联手,这样我们就输定了。我本来只是想要让你们双方鹬蚌相争,等到沅州大军一成,便可以逸待劳。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滕州,还想要借用永丰帝扰乱大株朝堂。所以我就将计就计,假意替三皇兄寻求你们的支持,让你们安安心心的对付滕州,到省了大株的麻烦。”
“慕容海辰是怎么回事?”
“慕容海辰身边的侍女就是灵教的毒医圣女庞海柔,所以即便你天天都盯着慕容海辰,还是难以防备。慕容海辰的伤全是假的,最后他服下的假死药也是海柔姐姐用没有用完的药材配制的。你让我和慕容海辰独自谈话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达成了共识,我帮他夺取慕容家主的位置,他保证归顺大株。”
“你不怕死?”
“我怕,但是,我更怕死的不值。”
我们的对话进行的很平静,但是也很压抑。
欧阳景澜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很久,最后,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像遇到了最好玩的事情,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广安长公主,哈哈!”欧阳景澜笑的直喘,“我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戏弄了,真是……呵呵……”
“欧阳先生大才,谨德自愧不如。”我叹了一口气,冷冷的说,“不是谨德聪慧,只是先生大意了,让谨德钻了空子。先生不必介怀。”
欧阳景澜轻蔑的一笑,起身便走,再没有看我一眼,只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长公主既然以家国大义为己任,我玄甲军定然会让你如愿以偿。”
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日我和他的对话竟然决定了我今后的命运。
可是在当时,我根本无力去思考其中的深意。因为,就在他走出御花园的同时,我胸中一痛,一口甜腥喷出,鲜红的长公主朝服变得更加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