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恭请长公主贵体金安”拘法上前,单膝跪地。
“本宫,安。”我站在车辕上,看着站在我面前的闻人成偲和欧阳景澜,面色冷峻。
就在刚刚,闻人成偲和欧阳景澜各领一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突然袭来的匈奴和西疆骑兵击溃。匈奴识时务,很快就退败,玄甲军也没有乘胜追击。但是西疆的人不知道是忠心为国还是得了什么命令,一副拼死的架势,最终被玄甲军全歼,只留下几个头领模样的人等着调查幕后主使。
“长公主舟车劳顿,还受此惊吓,真是罪过”欧阳景澜高高的坐在马上,微微的带着笑意,“微臣救驾来迟,还望长公主恕罪”
“欧阳先生严重了”我站着不动,“我大株诚心诚意,不知今日是何故?”
欧阳景澜笑而不语,闻人成偲挥手,一个人被玄甲军的士兵拖到马车前。此人衣衫褴褛,浑身血污,俯趴在地上不停地申吟,正是不久前还刻意让送嫁队伍留在河源谷地的秦统领。
“此人里通外敌,将长公主行踪泄露给西疆姬氏余孽,妄图破坏南北联姻,其罪论诛九族。”欧阳景澜指着地上的人,言之凿凿,雪白的牙齿在火光下闪着瘆人的寒意,配上他绿色的眼睛就像饿狼一样,“其用心险恶,天理不容。但其中勾连甚广,微臣不敢擅自主张,所以要将他带回甫京,听侯陛下圣裁。还请长公主应允。”
“哦?”我略略挑眉,“既是里通外敌,自然行事隐秘,不知玄甲军从何得知?”
“无意之为。”一涉及到玄甲军,闻人成偲自然的冲在前头,“本王追击漠南散勇,不期至此,未曾料想竟然正遇上长公主临难。长公主出嫁大朔,恩泽南北,岂可容此等宵小蓄意破坏?自然加以护卫,责无旁贷。”
“谢过汝王殿下相救之恩”我微笑着点头,“殿下忠心可昭,天地可鉴。只是不知之前那三队人马,又有什么样的解释?”
“长公主说笑了”闻人成偲万年寒冰似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本王到此正遇上西疆余孽,未尝得见公主所言的,三队人马。”
我收起了笑意,冷冷的看着他。闻人成偲纹丝不动,平静的和我对视。周围很安静,就连躺在地上的秦统领也不再申吟了,只有我和闻人成偲的目光在夜色中交织、对决,在看不见的地方,火光四射。
良久,我挑起嘴角,粲然一笑。闻人成偲似乎也稍有缓和,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瞧我真是被吓糊涂了”我一拍脑袋,“天色太暗,这里怨气又重,不想把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认成了刺客,真是罪过”我说着,有意无意的看着地上横斜的数具死尸,都是身着黑衣,蒙着脸的死士。
“无妨长公主长于深宫,未曾见过这等血腥,横遭此变,口不择言也是正常。”欧阳景澜灼灼的看着我,加重了语气,摆明是对我的讽刺,“请公主放心,这些碍眼的东西微臣会清理掉的,断然不会再惊扰到公主。”
欧阳景澜的言外之意我懒得理会,只是点点头甚至还笑了一下就钻进了马车。倒是欧阳景澜有一些不甘心,好一会才从车厢外传来他吩咐士兵清理现场的声音。
惠英靠了过来,低低的在我耳边说,“你都知道。”她的语气很肯定,不容我说谎。我只能点头,“让你去接白霞姐姐那晚,我去见了闻人成倓。”
惠英直直的看着我,眼睛里有莫名的疼惜。我只能报以微笑,低下头不说话,任由马车再次行驶起来,跟在玄甲军的后面。
当日,闻人成倓派巴郎送信,邀我去江心画舫一见。本来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但是我实在好奇闻人成倓涉险亲自来见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忍不住赴约。等我见到他本人的时候,不禁心里一紧。他服下附子汤,虽然药量不足,但是也不是这么快就能好的,而当日,即便是在昏暗的烛光之下,我依然能够看出来他面色的苍白和虚弱,远比我想象中的严重。我甚至觉得,如果我当时出手,也有五分把握将这个祸害彻底铲除。
虽然闻人成倓只是云淡风轻的说我路上会有一些小麻烦,可是我很清楚,他奇毒未解就跑到平都,当时闻人成僡还没有走,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这“麻烦”,肯定小不了。
但是今天的情况还是复杂的出乎我的意料。
先有三队杀手,一队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来刺杀我,应该是咸乐帝的人;和咸乐帝相制衡的人,可能是睿王的;那么最后一支和两边为敌的,难道是流光?
闻人成倓有这么好心?
那流光就应该是来制衡咸乐帝,可是最后出现的又是谁……
闻人成僡提起的,咸乐帝手中不逊于灵教的地下力量难道不是流光?
会有这样一种势力存在了这么久还不为灵教所知?
而之后出现的两队骑兵则很明显是玄甲军的设计。秦统领里通外敌肯定早就被玄甲军知道了,所以故意将匈奴游勇驱赶到这里和我巧遇,所求的不过是让送秦统领进京的时候可以顺带将我一起送过去。有玄甲军护卫,咸乐帝自然也不好再另派人护送,名正言顺,而且我这一路上也有了保证。更为重要的是,因兵权在握常年被指派镇守边疆的汝王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进京面圣了,说不准从此就可以会甫京修养了。
闻人成倓这一箭,何止三雕
突然间又想起了滕州世子拐走谨妍的旧事,我不禁在心中冷笑,说不准我的行踪根本就是玄甲军通报给西疆的,那秦统领莫名其妙的就落入陷阱还不自知。看来,这秦统领受审,势必要将秦氏刚刚结成的亲家睿王党拖下水了
“你知道的不止这些吧?”马车行驶了很久,惠英突然凑过来,低低的问。
“是,”我抬头,真诚的说,“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有说,但是你应该有一个心里准备。”
惠英无声的点头,神色也凝重起来。
“你先答应我,不能生气,不能不理我,不能不帮我,不能不听我的话。”我握着了惠英的手,语气中有些恳求又有些撒娇。
“好,依你。”惠英无奈的点头。
“我不是婚礼上唯一的新娘。”我凑到惠英耳边,“咸乐帝于十日前下旨,将北朔右相闵著之嫡长女,赐予宁王成倓为妃,与南株广安长公主不分主次,同日进门。”
“什么”惠英惊呼出声,“怎么能……”
“嘘”我连忙捂住她的嘴,“这事北朔的人早就知道了,他们是故意压到这个时候才下旨的。”
其实按照咸乐帝本来的计算,广安长公主会在路上遇刺,那样婚礼当日就只会有一个新娘,也不算什么笑话。可是偏偏我就好好的到了甫京,难道能将我赶出去?还是重新下旨让闵湘湘另嫁他人?
我的婚礼,注定是一个笑柄。皇家威仪和御赐的荣耀,只不过是外表华丽的衣衫,让人们即便再觉得如何,也不敢轻易嘲笑罢了
“北朔怎么能……”惠英压低了声音,但是还是错愕和激愤,“你是和亲公主即便要和人共事一夫,也……同一天进门,这分明就是瞧不起大株”
“没办法的事,”我低声安慰,“本来咸乐帝也没有想真的把我娶回北朔。”
北朔右相嫡长女闵湘湘,赦封宝媛郡主,论起关系来还要叫上北朔皇后一声姨母。闵氏乃北朔华族代表,世代皇亲,闵湘湘嫁给闲散王爷闻人成倓已经是屈就了,怎能让我这个南国公主踩在她头上?
“宝媛郡主只能嫁给宁王。”这是闻人成倓当日的原话,“宝媛郡主上月在宫中做客,不甚被茶水淋湿衣袖,换衣途中守宫砂掉色,皇后急询之下吐露实情。宝媛郡主待字闺中却已非完璧,名节有伤,理应尽快出嫁。而依着宣政殿的意思,是不指望你活着到甫京的,所以很快就会下旨。不出所料,应该就是你我大婚之日。”
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像惠英一样觉得愤怒,反倒顿时对闻人成倓生出一种敬畏之情。要知道,以他这种身份,娶到闵湘湘简直就是难于登天。虽然以名节为要挟这法子损了点,但是他这么谨慎的人下这种决心还是挺让我佩服的。
嗯,刚做敢当,也是条汉子
记得当时,我甚至举起了茶杯,非常真诚的敬祝他,“四哥在死了三任王妃之后终于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律明在此以茶代酒,先敬四哥一杯。祝四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闻人成倓腼腆的笑了,眼睛里闪出温柔的神色,“湘湘从小骄纵惯了,说话做事难免小孩子脾气,日后有什么对不住你的,还望明儿可以体谅一二。”
“四哥您放心,就是看在四哥的面子上律明一定会照顾好了郡主的。”
“如此,甚好。”
闻人成倓笑语温和,但是眼睛深处却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