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我终于见到了闵湘湘。
成婚第二日,进宫觐见咸乐帝和姬皇后。
我睡得不好,但是起得很早,天还没有亮就起身准备。惠英被我弄得一头雾水,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如此认真的打扮,但是也问不出什么,只能打着哈欠帮我梳头。但是无奈我那天极其的挑剔,换了好多种发式,衣服和首饰也是精挑细选,所以等到我打扮好了之后,惠英已经累得快要趴下了,而天色也已经大亮。
云香起的也很早。其实我怀疑她昨晚是不是休息过,因为当她带着小丫鬟来服侍我的时候,眼睛周围都是青黑色的,虽然脸上是我见惯了的恭顺神色,但是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憔悴。
云香给我准备了热水,还用食盒装着早餐,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很舒服,所以也就没有计较她同时带来的另一个让我非常不舒服的东西,一个丫鬟,来服侍广安长公主的,宁王府的丫鬟。
“拘缘以前一直跟在奴婢身边,是个伶俐的丫头,”云香找准了我正吃着东西不能回话的机会,从身后拉出来一个小丫鬟,“长公主初到王府,身边得力的人也不熟悉情况,殿下特意交代要找个机灵点的跟着您。”云香特意加重了“殿下交代”,摆明了就是不容我拒绝。
不过我本也没有想要拒绝。
惠英有些气不过,想要上前说话,但是我很快放下碗筷,笑眯眯的说,“既然是殿下的好心,本宫自然要领受。”然后,我转过头看了看那个叫拘缘的丫头,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容貌很普通,低眉顺眼的给我请安,看上去挺老实的。
我笑着让她起来,并且交代惠英好好和拘缘相互学习。惠英有些不甘心,但是云香则很平静。
就这样,当我到王府门口等候蹬车去皇宫觐见咸乐帝的时候,身后就跟上了两个丫鬟,惠英和拘缘。
闵湘湘和闻人成倓姗姗来迟,让我足足在车里等了一刻钟还多。不过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倒是闵湘湘好像……有些不满。
闵湘湘穿着大红的宫装,衣服规格虽然是郡主的,但是面料是华贵的云锦,上面绣的花也是绚烂的牡丹,完全是公主的样式。她挽着丹凤朝阳的发髻,斜插着九凤衔珠的金步摇,耳环是硕大的东珠,还戴着紫水晶的额饰,华美的不像样。闵湘湘本来就是一个美女,瓜子脸形,鼻梁挺立,肤白如玉,丹凤眼眸光流转之间风华无双,这样一打扮更是漂亮的不像话。
相比之下,我就逊色太多了。
我本来就长得不如闵湘湘,而且身上穿的是最为正式也是最为普通的长公主礼服,衣料和花色都没有一点的出挑之处。发式经过惠英几度更改,也是最为普通的凤尾双鬟,金钗和耳环也是很常见的凤凰造型。所以,闵湘湘和闻人成倓并肩走来的时候,我真觉得闵湘湘就是天女下凡。
他们俩看上去那么的和谐,虽然闻人成倓长得不是很英俊,但是他很高,再加上多年在军营里历练出来,虽然表面上装的很温和无害,但是骨头里渗出来的冷峻还是掩饰不掉的,穿上朝服也算是一表人才。
真是……佳偶天成。我在心里默默的感叹。
闻人成倓伸出手,非常温柔的看着闵湘湘,闵湘湘则面带羞涩,在他的搀扶之下蹬车。然后,闻人成倓也跳了上来。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完全将我视作空气。
我坐在他们的对面,有些尴尬,总觉得自己的存在实在是多余,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就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了很久,或者应该说其实从宁王府到皇宫的距离并不长,但是我实在觉得不好意思面对我对面的恩爱夫妻,一直不敢睁眼不停地祈祷快些到,所以时间对于我来说很煎熬。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我第一个跳下去,大口的深呼吸。
闻人成倓和闵湘湘先后下车,只是和我淡淡的点头微笑。我也只能勉强笑笑算作回礼,便跟在两人身后在太监的引领下去往宣政殿觐见咸乐帝。
本来依照规矩咸乐帝和姬皇后应该同时见我和闵湘湘的,但是由于咸乐帝政务繁忙,只能让我们去宣政殿见他,然后再去瑞泽宫给姬皇后奉茶。乍看起来这很说得过去,但是细细推敲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是大株的公主,闵湘湘是赦封郡主,两人身份都很高贵也很敏感,这样的对待怎么说也有些……不正式。咸乐帝闻人弈棋本来的意思应该是想要把我杀死在路上,而闵湘湘则是迫于无奈才指婚的,从中不难看出他对这两门婚事的看法,都是不怎么满意的。
但是当太监面无表情的在宣政殿门口宣布了咸乐帝口谕,“宣广安长公主觐见”的时候,我不由得惊讶,咸乐帝居然只叫了我一个人?
“四殿下,”太监拂尘一扫,恭敬却带着不露神色的轻蔑转向闻人成倓,“陛下连日操劳政务,很是劳累,不便接见太多人,所以就只让广安长公主一个人进去。”
“陛下操劳了。”闻人成倓非常恭敬的低头,“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了。”
“陛下说了,宝媛郡主是自家人,不用拘礼,但是广安长公主远道而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了礼数。”那太监年过半百,神情恭顺,“陛下说,四殿下和宝媛郡主就不用进去了,郡主的儿媳茶有的是时候喝,来日方长。陛下吩咐,让四殿下和郡主直接去瑞泽宫。”然后,那太监竟然再也没有搭理闻人成倓和闵湘湘就直接对我行礼,“请长公主随老奴来。”
这个太监有些无礼的行为让我不禁皱眉,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闻人成倓一眼,但是他并不觉得太监的行为对他有不敬,反而躬身俯首,“劳烦康公公了。”说罢就和闵湘湘携手而去,根本没有看我。
我心里觉得不对,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那太监一起往宣政殿走。
北朔与大株不同,皇帝处理政务的宣政殿并不在他的寝宫明德宫,而是在禁宫之外,方便朝臣进出,所以我和闻人成倓就此分开。我很想询问一下见到咸乐帝要怎么表现,但是根本没有机会,只是在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听见他低低的说了一声,“记住。”
记住,记住什么……
“敛锋芒,藏傲骨,示人以愚,示君以忠。”新婚之夜的对话一点一点的浮现出来,“宣政殿的意思,还是要让你死在路上,但是派出的杀手在中途受到不明人士的拦截,功败垂成。不得不说,你是他始料未及的一个变数。所以你任何的举动都会被特别关注。”
“河源谷地的杀手都是谁的人?”
“有一支是宣政殿的亲信,有一只是流光的人,还有一支来历不明,但是不像是要来取你性命的。”
“既然玄甲军已经做好准备前去救援,有为何多此一举,让流光去拦截杀手?”
“流光不是去拦截杀手的,是派去打扫宣政殿的战场的。”
“替……宣政殿……流光不是你吗?”。我当时惊讶极了,“难道宣政殿也知道流光的存在?”
难道君王会允许一支如此强大的地下势力在自己眼底下存在?
“流光是我,”闻人成倓坐在床上,漫不经心的旋转着他手上的血红扳指,“但是宣政殿并不这样认为。流光一直在替宣政殿干事,宣政殿是流光的幕后。”
“其实宣政殿是被你给骗了,对吧?”我眯起眼睛,“宣政殿将流光交给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却早已是你的属下?”
“不是属下,是兄弟。”闻人成倓抬头看我,依然看不出情绪,“流光一直在帮宣政殿,宣政殿也就顺理成章的认为流光是自己的势力,从来都没有问过在流光里到底是谁在做主。”
“你用汝王做挡箭牌?”我觉得难以置信。
“我和正贤谁都不是谁的挡箭牌,我们是兄弟,”闻人成倓似乎有一些不悦,“正贤只是将流光查到的一些事情上报给宣政殿而已,从来都没有说过他就是流光,只不过是宣政殿更愿意相信正贤,所以让他认为流光在正贤手里,我们才安全。”
“流光上报的东西,也包括我的信息吧?”
“当然,”闻人成倓毫不掩饰,“不然你怎么能嫁给我?”
“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我有些急躁,“为什么诏书上的名字会临时更改?”
“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如实上报罢了。”闻人成倓坐直了身子,两手一摊,特别的无辜,“睿王彻查工部贪墨,开始一筹莫展,却在一夕之间风云逆转,任是谁都不免起疑。流光只不过是奉旨查探而已。”
“您……想要我做什么?”
“我之前说的很清楚,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能做。宣政殿不知道你的底细,本来是想要杀了灭口的,但是却从半途杀出了西疆余孽,即便是正贤也不敢擅做主张,只能让你先嫁过来。”
“您也真是……”我无奈的叹气,“太能装了难道西疆的人不是你联系的?”
“无论是不是,你这次侥幸逃月兑,幸运的不合理,宣政殿绝对会万分关注与你,所以你必须装。”
“那您的意思,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广安长公主久居深宫,谨慎懦弱,心系青梅竹马的庄诚,只是为了南北之间的婚约不得已出嫁,事事都以家国大义为重,不可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