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秋行围猎第七日巳时，宗族子弟比试弓矢。
我和闵湘湘坐在台下，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八卦台上比试的人。
我是新来的，闵湘湘自告奋勇的当起了我的师傅，尽职尽责的把每一个上台的人从出生以来所有见的人见不得人的事情细细道来。
第一个上场的人，皇五子，康王成佶。
“这个康王啊，完全是个草包，”闵湘湘侧过头来和我咬耳朵，“他从小就特别笨，学琴学了三年，连五音都分不出来，到现在还弹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知道他前两天为什么不上台吗？因为他笨”闵湘湘使劲咬碎了一颗瓜子，“他母妃是芳菲夫人，姓魏，从一品，仅次于淑妃和贵妃，从小就给他请各种名师，但是他就是不开窍，空有一身蛮力，连我都打不过”
“康王，两箭月兑靶，三箭未中，两箭轻擦红心，三箭中”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体格健壮的康王一脸的恼怒，气哼哼的走下台，我甚至能感到木质的台子被他踩得颤抖。
第二个，皇三子，襄王成傑。
“襄王就是一纨绔子弟，他二十岁就娶了老婆，每年都要纳一两个侍妾，现在府中加上歌姬舞姬已经有姬妾几十人了，还是每天眠花宿柳，甫京几乎所有花街他都是熟客。”闵湘湘不屑的哼哼，“他小的时候还是挺懂事的，有一次贞怡公主抢了我的女圭女圭他还给我要了回来，谁知道长大就变成了这样要说他也不算笨，上书房考政史的时候也就排在睿王下面，但是这几年越发不长进了，虽说管着户部也没有什么大错，但是……”闵湘湘凑近我的耳朵，极小声的说，“他贪墨。”
我一愣，但是闵湘湘却不以为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甫京城里谁不知道，户部就是襄王的钱柜子，户部的钱先要在他手里过一遍才进国库。但是他母妃是贵妃娘娘，青州刘氏的人，掌握着大朔每年三成的税收，就是陛下也睁一眼闭一眼。”
“襄王，五箭未中，两箭轻擦红心，三箭中”
襄王好像觉得自己的成绩挺不错，笑着将弓矢抛给了身边的太监，好看的桃花眼绕场转了一周，笑眯眯的扫过每一个人，纵身一跃就直接从比试台跳到了他的座位上。立即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妖艳女子委到他跟前，又是喂水又是擦汗，好不体贴。坐在他旁边的汝王稍稍皱眉，但是其他人则一脸的坦然，显然已经习惯了。
第三个，礼亲王，闻人弈社。
“礼亲王是陛下的弟弟，但是不是亲生的，”闵湘湘剥了一个橘子，把一半放到我手里，另一半自己拿着，兴冲冲的说，“礼亲王当年是庶出，生母是一个洗脚婢，他也没有什么能耐，但是和陛下关系好，所以封了亲王。但是他真的挺忠心的，陛下很信任他，他人也不错，我给贞兰当伴读的时候他对我们都很照顾。”
“礼亲王，三箭未中，两箭轻擦红心，五箭中”
这样的成绩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已经是不错了，礼亲王笑着点点头，放下弓矢，对着咸乐帝的方向一揖，转身下台。
第四个，皇十子，汝王成偲。
“是汝王是汝王呢”闵湘湘兴奋的把手中的橘子全部吞了下去，说话都含糊起来了，“汝王是大朔的传奇呢我今年就等着看他呢”闵湘湘用眼睛斜了斜端坐在一旁的闻人成僡，有些愤然的说，“每年都是岐王赢，今年有汝王在，看他还怎么嚣张”
闻人成偲依旧是面无表情，看着靶子的神情很专注，好像天地万物都不在他眼里，只有箭靶上面的红心。他动作极快，箭无虚发，背着箭筒从第一个箭靶开始，一直走到最后一个，一步也没有停留。但是当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十个箭靶都已经插上了白羽箭，根根正中红心，箭头深入靶心。我从侧面几乎能够看到白亮亮的箭头射穿了箭靶，从后面透出来。
众人开始是沉默的，然后爆发出一阵惊叹。
“好啊”闵湘湘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跟着众人高呼，“太棒了”
闻人成偲却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没有回应高呼的观众，也没有看坐的高高的咸乐帝，很随意的就放下弓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似乎不觉得刚刚的表现值得喝彩。
“汝王，十箭全中”
报数的小太监似乎也很兴奋，声音都有些颤抖。
但是意想不到的麻烦却发生了。闻人成偲的力道太大，需要好几个人合力才能把箭从箭靶上拔出来。可是有三支箭已经完全穿透了箭靶，无论如何也拔不出，几个太监又不敢擅自换靶子怕耽误了比试的时间，急的团团转。
就在这时，闻人成僡突然站起来，对着成偲微微一笑，轻快的走上台。几个太监有些愣怔，因为按照抽签的顺序还轮不到他。只见闻人成僡不知和几个太监低声说了些什么，指了指闻人成倓的方向。管事的太监就跑到闻人成倓旁边问了几句话，闻人成倓始终温和的微笑，点点头，然后竟然就有一个太监将弓矢递给了成僡，但是并没有送上箭筒。我心里不解，正想问闵湘湘，却听见闵湘湘恨恨的说，“技不如人，又要拿那个阴险的东西来使诈”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闻人成僡身边的一个小厮也跟着上台，手里端着一个细长的箭筒。闻人成僡笑着从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闻人成僡的箭很是不一般，又细又长还闪闪发亮，看起来很诡异。
“他的箭是精钢锻造，锋利无比，堪比刀剑。”闵湘湘语气中有鄙夷也有无奈，“比一般的箭要重，准头也不好掌握，但是他就偏偏每次都很准。大丈夫居然用这么邪门的东西，投机取巧”
就在说话间，闻人成僡一支箭已经射了出去，也是正中红心。不过他确实准，比我想象的还要准，因为那细长的铁钎子一般的箭并没有直接射中红心，而是从成偲刚刚留下的白羽箭的尾部穿了进去，锋利的箭锋将白羽箭木质的箭身破成好几瓣，直接从箭靶中间穿了出去
这是个穿心透啊比起成偲刚刚那几箭，无论从力道上还是准头上都要好。
闻人成僡看着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一鼓作气，接连射了九箭，九支铁箭全部穿透了靶子，而刚刚成偲留下的三支白羽箭，都被从中劈开，掉下了箭靶。
这一次，人群中爆发的就不是欢呼了，而是一阵唏嘘。
“岐王，十箭全中”
闻人成僡微微一笑，冲着台下的人一揖，又冲着咸乐帝的方向躬身行礼，这才走下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按照比试之前抽签的顺序，闻人成倓是第五个，闻人成僡是最后一个，看样子应该是他们两个做了一下调换，那闻人成倓就应该是最后一个上场。我心里安定了不少。
我偷偷看了看闻人成倓，他正端着茶杯和襄王说着什么，而且还是用的左手。他的伤口救治的还算及时，昨天夜里倒也没有发热，只要两天之内不沾水不开裂就应该没有大碍了，但是……
睿王并没有参加弓矢的比试，太子被留在甫京监国，咸乐帝十个上了宗谱的儿子还有皇八子成倞前些年因为涉嫌谋逆病死于天牢，皇九子成偕早夭，除却瘫痪在床的皇二子成俍之外，都在这里了。
接下来是几个宗族，礼亲王的两个儿子，还有宝亲王和闻人氏远亲青夏郡王分别参加了比试，但是经历了成偲和成僡精彩的表演，他们的箭法都不值得一提，观众们也兴趣缺缺，就连闵湘湘也不再看他们了，拉着我开始说岐王和汝王的种种传闻。
“汝王真厉害”闵湘湘不停的感叹，“他从小就不爱说话，和谁都玩不到一起，每天就只知道练功。你知道吗？他十六岁就大败了苏合苏将军，那可是中军前锋大将，当朝第一勇士”
“恩，”我点点头，“但是我还是觉得岐王更准一点。”
“他那算什么？”闵湘湘一脸的轻蔑，“他那邪门的箭也就只能比试的时候吓唬吓唬人，上了战场还是汝王的箭法顶事你看啊，又快又准，估计能从城楼上直接射到敌营”
是么？我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挺远的，虽然没有闵湘湘说的那么夸张，但是他曾经用箭把我给谨妍写的信直接射到了城楼上，确实……挺厉害。
“那个岐王就是一个怪人”闵湘湘见我沉默以为我不同意她的说法，开始给我找佐证，“陛下曾经给他赐婚好几次，姨母也想要给他做媒，但是都被他拒绝了。他说什么，自己生性闲散，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厮守终生。”
“那……不是挺好的吗？”。
“什么啊，他要真的是洁身自好，为什么还有侍妾？孩子都半岁了”
闵湘湘向着闻人成僡的方向瞪了一眼，“你别看他一副清高的样子，好像有多纤尘不染似的，其实狠着呢知道胡氏吗？”。
胡氏？我不解，好像是姬氏大齐时候的武将吧，后来因为谋反被诛九族了……
“胡氏啊就是前朝时候的武将世家，”闵湘湘看了看四周，凑到我耳边低声说，“胡氏本来还有一支隐姓埋名在青州一带，后来不知道岐王是怎么找到了，居然把胡氏一族几十人都给活埋了”
我不由得瞪大眼睛，很难相信闻人成僡居然……如此血腥
“先斩后奏，他在金殿上汇报的时候胡氏已经死绝了，陛下也无可奈何。”闵湘湘坐直身子，又看了一眼闻人成僡，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的眼神很……凶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