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应酬总是豪放地三杯五杯对瓶吹,如今借酒消愁反倒消出一番风度。
我端着顺来的一坛酒,一口一口地往嘴里抿,品着品着只觉得喝到嘴里的东西越来越咸,原来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流的那么几疙瘩鳄鱼的眼泪横插一脚成了酒中调料。
迎风落泪半天,冷的缩成一团的身子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盈满鼻腔的梨花香。
此时此刻,此情此情,也许连他身上的味道,都是我的幻觉。
影美人抱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开口,喃喃说一声“对不起……”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没出息地制造金豆,索性也不伸手去抹脸,只等着满面盐水自然风干,随即悄悄咽下一口吐沫才敢接话,“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话一出口,可算是把我“精心”的伪装暴露完全,那不争气的嗓子,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哑了。
影美人收了收手臂,声音竟然也有些颤抖,“对不起,有很多事情瞒了你,我从没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
我怀着满心的疑问,却偏偏要装作不在乎,“无所谓。”
影美人闻言松开手,一把将我翻到正面,盯着我还没干全的脏脸语无伦次地解释,“当初,是我让似玉藏了传国玉玺……被困永安宫后,也是我让她找替身假死……”
我看似平静地挣月兑他试图要抱我的手,淡淡说一句,“我救你和小崽子回宫的时候只是开玩笑要你用玉玺作聘,没想到,你竟然防人到这种地步,随后就传播玉玺失窃的传言。”
影美人慌忙抢上前来拉我意欲抽离的手,“臻茗,你听我说。当初藏匿玉玺,并不是为了防你。祸起萧墙,十常侍乱,我深知乱世之中不乏居心叵测之辈,就趁机让心月复藏了玉玺,并借此对外称失,绝了觊觎之人的念想。”
我冷笑三声,“你当我是觊觎之人?皇上啊皇上,我刘天当真要取一颗玉玺,何必用求?”
影美人慌慌点头,“我知道你对玉玺并无太贪恋,所以才没告诉你实话,照旧依计行事。”
得!
这小蹄子用我的话回手扇了我一个闷耳光。
我甩开他缠上来的双手,“就算你说的都有理,那你为什么要让唐似玉诈死?”
影美人咬咬嘴唇,哀戚戚迎上我的眼神,“当初万念俱灰,生无可恋,本想一死了之,临行前才出计托似玉假死,收藏玉玺。”
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一死了之……
我知道,我记得。
如今再听他说这些,我的心怎么还能硬的起来?
可是我还是气。
想到这里,我难免愤愤不平,“你让唐妃金蝉月兑壳,是为了保她一条命,这无可厚非,可是你为什么这么放心把玉玺交给她保管?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影美人惨惨一笑,“玉玺毕竟是皇家之物,当初交给似玉,本来是想让她躲在宫中,找机会交给伯和。待到伯和羽翼丰满之时才让玉玺现世。如今看来,恐怕是董贼监视严密,唐妃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直到今天……”
他还在一本正经地解释前因后果,我却听得片片凌乱,玉玺暂不提,现在我满心里真正纠结的是唐妃,似玉……
“现在你老婆找上门来,你预备怎么办?”一时性急,想说的话没经任何雕琢,冲口而出。
影美人被我突然间转移的话题搞得一时无措,半晌才斟酌着答道,“眼下这种情形,只能将她带在身边……”
带在身边?
然后你们涛声依旧?
然后让姑女乃女乃我看着你们涛声依旧?
“那我呢?”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脸色,然而我从影美人惊恐的眼神中也能猜出,我现在的面目,恐怕比厉鬼还狰狞。
影美人张张嘴,终于痛快地说了决定,“我不能抛下似玉……如果你愿意,我们之间什么也不会变?”
凭空多了一个大活人也叫“不会变”?
我笑的讽刺,“你也不是没抛弃过她,现在明志是不是有点儿嫌晚?”
影美人垂下眼帘,抓我胳膊的手慢慢松掉,“当初……是死别,还可以安慰自己情有可原。我从没有想到你会救我,更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活过来。这些日子我对自己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并非我无情无义,有始没终,只是造化弄人,命该如此。但是如今,我还怎么能自我安慰地推卸责任?”
如果他这个时候说几句话哄骗我,我想我会生气一阵子,然后让这一页翻过去,我甚至会试图委屈自己,容忍接下来的很多事。但是他没有,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了他的真实想法,她是他的责任。
我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竟然回到了当初的原点,平白折腾了一通,我还是要给你当分母。”
影美人看出我的心寒,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刘天,做人要公平,你也说过,我只是你森林里的一颗柳树。”
这一句话听在耳里,一夜的不爽终于有了一个爆发的出口,我从不否认我是一个风流多情的人,也从不否认我对很多人动过心,我试图挣扎过保持自己游戏人间的态度永远都不要沦陷,是他硬拉着我掉进了无底深渊。到如今,我的身前身后事都成了他谈判的价码,多么可笑,又多么讽刺?
我恨自己不争气,我恨自己曾经一度偷偷下定决心,妄图一尝那只取一瓢的三千弱水。因为那个时候,我自以为是地相信,影美人是个永远不会倒闭的国家银行。
我转头转的优雅,发话发的凄凉,“你说的好,你说的对,我就借你吉言,再去种颗白杨。”
影美人闻言冲上前来一把拉住我,“臻茗……人活在世,总有许多不能放弃,将心比心,如果今天让你选择,你要情美人,还是我?”
是啊,将心比心,如果今天让我选择,我要情美人,还是他?
我也想有难选其一的迷惑,我也想有施舍不了的犹豫,可惜我没有,我的答案那么清楚明了,清楚明了到自己都觉得自己没主张。
我背对着他,说的话都带着万念俱灰的悲壮。
“我要你……”
影美人闻言,拉住我的手开始轻轻的颤抖,“那么,孙太守和我,你选谁?”
我轻轻哼了一声,想到那天孙坚问我的那句“到底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就觉得讽刺,旁观者都看的那么清楚,我这当局者装什么迷?
因为可笑,所以笑了,貌似比哭还难看的笑里只剩下冷。
“我选你……”
影美人凑上前来伸出双臂要抱住我,被我一句定身,“那么我和你老婆,你又要谁,你又选谁?”
我呆呆愣在那里想听他的回答,沉默的三秒长似沉闷的三年,到最后也没有等我想听到的答案。
到最后也没有任何答案。
他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是给了我希望,却似乎更失望。
其实我知道,却也不想承认,在幻想里生活的再久,也总要回到现实里来,而在现实里,他有他不能放弃的东西,我在他的心里,比不上他老婆,也比不上传国玉玺。
我的手被他放在手里,松垮的一抽就可成分离。可惜我没有那个抽手的出息,我偷偷地期待他握的更实些,攥的更近些,奈何他就那么不上不下地牵着,一个多余的动作也不施舍。
忍耐了半天,终于濒临界点,没想到他不再拉我,只紧紧跟上我的步伐,在我身侧带着探寻的语气说着,“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
回哪去?
回帐篷去?
然后玩3P?
我扑棱着胳膊起飞,淡淡甩出一句,“不想回。”
我飞出三百米了小蹄子才想着迎头赶上,他的声音在风里颤抖,“不回去,你要到哪儿去?”
是啊……
我要到哪儿去?
我加速几步,恶狠狠地说了气话,“去找我的不能放弃。”
影美人听了这一句,终于停了脚步不再追赶。只匆匆一瞬,我就已经飞出老远,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他此时此刻的心情都被我全体丢在身后。
话一出口我就有那个预感,这一离会成永离……
可惜泼出去的水,射出去的箭,想收回哪儿有那么容易。
整理心情奔到孙坚的大帐,一把拨开正要通传的军校,自顾自闯了进去。
帐内,孙坚与程普正脑袋对脑袋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二人一见我风风火火如台风侵袭,都不约而同地眨着眼呆愣了几秒钟。
我停在门口也觉得自己的举动很是突兀,正在尴尬之时,程普躬身一拜先行告退,与我擦肩而过之时还颇具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孙坚定在远处上下当量我,随后款步迎上前来接过我手里的那坛酒,微微一笑很是倾城,“小姐深夜到访,莫非要跟我把酒言欢?”
“把酒言欢”四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神经……
神志失常的人注定要做神志失常的事,于是我说了一句足以让我悔恨终身的话。
“你的提议,还在有效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