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篝火,鸡上架,影美人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帮了半天忙反倒越帮越忙,动手不能唯有动嘴发评,“这比烤土豆难多了。”
废话。
烤土豆把土豆往火里一扔了事,这烤家禽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架子离火太远不容易熟,离火太近又容易烤焦。转来转去一刻不能停不说,还得抽空撒盐浇油放调料。
影美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边儿咳嗽一边儿撒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去,好奇问道,“你加的这些都是什么?”
“盐……”
我是多么想念细如沙,白如雪的加碘精盐啊,现如今手里拿的这些黑了吧唧的东西,居然也要滥竽充数地被称为盐。
影美人看了看我手里的一团东西,脸上也露出点儿不自在,“加不加都无所谓吧,烤土豆的时候也没加……”
这怎么能一样?
烤肉没调料比吃生肉先进不了哪里去。
影美人试图阻止我往半生不熟的鸡上加不明物未果,知情识趣地转变了话题,“你怎么这么熟练?从前弄过?”
“就瞎弄弄,从前总看别人这么搞,琢磨着大概也就这么回事儿吧。”
我可没撒谎啊,从前看古装片看了不少烤鸡烤鱼的桥段,今天心血来潮弄这么一出,本的是边理论边实践的心思。
姐姐怎么说也是一个在文明社会中成长起来的现代人,来到这鬼地方之前自然是没实际操练过野外烤食的。来了之后一直轮番跟着各位“主公”混饭吃,就算同备哥等失散那段日子也是本着得过且过的态度对野外求生这一门课程彻底放弃学分,不了了之。
影美人的眸子透过红黄燥热的火焰闪烁着奇异的光,害的姐姐一时看的失神就忘了给鸡翻个儿,“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个学人脸色的本事是从什么时候练起的?”
烤焦的鸡皮化成一阵烟,挡住小蹄子的表情。我急忙转了转手里的木枝,抽出一只手扇飞眼前的黑雾。
影美人从对面站起来,稳稳闲闲走到我身边挨肩坐下,笑着说道,“这个问题我不是回答过了吗。久居深宫,见惯争斗,看得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
突然间的近在咫尺让我很不习惯,再开口的时候嘴巴也没来由地有点儿干,“我问的不是为什么,而是什么时候?”
谈话间影美人眉眼又靠近了一些,小样儿的声音却越飘越轻,越飘越远,“太早了,早到不记得了……最初不过是察言观色讨人欢心,不知不觉竟也给自己也换了几副看着讨喜的神情。现如今……更想由脸色推断人心。”
够阴暗!
由此可见,无形斗争中成长起来的孩子不是天生的心理变态就是早熟的心理学家。
暗自感慨的下一秒,视线里的烤鸡已经换成了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嘴唇被含住的时候脑子整个当机,不敢推拒,不敢回应,更不敢迎合,心里在怕些什么,却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
持续的时间似乎只有一瞬,强大的后遗症还是让我变成痴呆与结巴的综合体,“你你你,你干嘛……调戏人?”
不用群众拍砖,我自己都觉得这句问的相当装纯。
影美人笑的无辜,“我们现在已经不能互相调戏了吗?”。
我自以为义正言辞,说话难免就不过脑子,“这不是废话吗?什么叫分手?什么叫放弃?”
小蹄子下一句立论直接把我扔回一个名叫“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地狱,“奇怪啊?你给我的喂药的时候……没借机吃豆腐吗?难道只是我的幻觉?”
被以此种以退为进的方式拆穿恶行,姐怎么可能不流冷汗,“绝无此事,肯定是你当时神志不清,以致如今胡思乱想。”
影美人笑的挑衅,“你想推月兑罪责也要先把神志清醒,见证事实的目击证人杀了灭口再说。”
早知道小贱人这资深碎嘴女留不得,“你老婆说的话……听一听当个参考就得了,别太当真,容易伤身。”
影美人眼见我红绿这一张脸作无谓的争辩,笑到连连耸肩,“我老婆什么也没说,因为她不用说。我自己的感觉怎么会错?”
本来是下意识地接话,说了半句之后才觉出不对,“感觉这东西几吊钱一斤……慢着,你刚才说什么?你刚才说‘我老婆’了吧?”
影美人无所畏惧地点头,“是说了,似玉本来也是我老婆吗,你彼时不是还长篇大论来证明的吗?”。
我说“你老婆”和你说“我老婆”怎么能相提并论。我今天接二连三在这小样儿的手里哑巴吃黄连,搞得一嘴苦不说,还有苦说不出。
说不出只好能缩就缩了,于是我乖乖闭上嘴,全副心神都用在烹调美食上,不再说话。
影美人试图与我眼神交流,皆被我无声无息地躲过。平日里都是他装哑巴我聒噪,现如今是他聒噪我装聋子。小样儿的几次三番挑衅未果之后,终于一刀切入正题,“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呢?”
是啊,我也想问他同样的问题呢?
从前一有冲动要问出口的时候就会生咽下去,明知道有些事无法挽回,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偷偷为自己留一点儿余地。
影美人对出杀手锏也得不到回应十分不满,“为什么不说话?”
我笑,“无影不明白吗,有些事情不能说,不说的话还能去猜,去骗自己。”
影美人惨笑道,“你叫我‘无影’了吗?”。
终于扭个头去看他,“你叫我臻茗,我叫你无影,不是很好吗?”。
影美人冷笑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我也冷笑,“你不明白,你只是自以为明白了。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有些话不能说,不说的话还能去猜,即使猜的总是不好的答案,也可以想出很多理由骗自己。”
影美人苦笑着摇头,“你说的话,我现在是不明白了。”
我也苦笑着摇头,“不用明白。我们就这样猜下去吧,直到你厌了,或是我腻了……”
影美人再一次跪到我身前与我面对面,“这……算什么呢?”
我松了手里的木枝去捧他的脸,直到他的瞳仁里也映出我的脸,“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注定了不是吗?这些日子我们经历的不过是垂死挣扎中难以避免的五个过程: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受……”
影美人的眸子里的我那么哀伤,而他现在的模样只是些丝点点的绝望。
“回想起来,真的是呢。”
真是平淡冷静的语气。
我摆出一个笑的样子,无奈冷泪两行,“所以我们要狡猾一点……放弃一些追究霸占的权利,永远都不说,就永远都不会死。”
他作出一个哭的表情,眼里却没有泪光,“半死不活的馊主意……”语毕伸手勒住我送一个许久不曾有的霸道的吻,没有温柔,只有近乎啃咬式的放纵。
终于找到相处的方式了吧,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想法,也是唯一的希望。
口里渐渐浓烈的血腥味引出了肚子里的咕噜虫,两个人对看一眼,皆露出无奈与解月兑的笑。我胡乱擦了擦脸,一把推开眼前人,打闹着互擂了几拳,才空出手把火上还没熟透的鸡拿过来扒皮吃肉,因为太过饥不择食,两只爪子一张嘴都被烫的够呛。
影美人笑着凑过来跟我抢,“我也尝尝……没熟透啊,嘴里面还是生的。”
我小心翼翼地撕下最外面的一层,递给他分享,“烤全羊也是这个吃法,烤一层吃一层,去掉外面的才能接触里头的,层层包围,步步击破。”
影美人皱着眉头嚼着嘴里的鸡肉,冷眼看我对自己的失败品大快朵颐,“有那么好吃吗?”。
我吃的满嘴流油,一边儿把小了一圈的鸡放回火上,一边儿笑着答话,“没办法,我饿啊……可怜我本是成长在新社会的五好青年,竟然被天神星君一鞭子抽回了解放前。还是李白先生说的好,做人难,难于上青天。”
影美人笑,“只有难,没有乐吗?”。
我错误地理解他问的是解放前是否有乐,于是就本着“对敌斗争乐无穷”的态度深思熟虑作回答,“当然也有乐。地道战,地雷战,都挺乐。你想啊,本来是一堆不明所以的费坑,只因为地下挖通的暗线就连成了意想不到的网;埋几个地雷阵,说不准什么时候触动了机关就会爆炸。人民群众享受暗战的感觉是相当美妙的。”
小样儿的无语地摇头表示他不理解我的混话,以及我混话背后的精神世界。姐姐也见好就收地说起别的,“依你看来,刘表这人算不算一颗大半蒜?”
影美人笑道,“为什么问起他?”
我摇头晃脑地答话,“老小子怎么说也是汉末诸雄之一。我虽然没有什么看人的眼光,也觉得这小样儿的恩威并着,招诱有方。”
影美人沉默着思考一会儿,笑道,“刘景升待人接物甚从容,奈何一方之主要是过分从容,就短了争夺天下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