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只身一个,去时人马一窝。老曹为表体恤郭嘉,把作为交通工具的马车布置的天花灿烂,好不奢华。奉孝君打从队伍出发就没主动跟我说过一句话,斜斜倚在软垫儿上看传说中的孙子兵法。
他自己安安静静地研究也倒罢了,偏偏旁边还有个小屁孩儿吵着嚷着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郭老师本着春风化雨的态度对其进行一丝不苟的启蒙教育,两师徒互动的别有生趣。
奈何在我眼里,就只有一奸诈男正经八百传授一乳臭味干的小孩儿怎么耍奸诈,这情景是何等的诡异。
看曹阿Q似懂非懂却还连连点头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本着打击授业热情的初衷凑过去对郭君诉道,“先生收学生也该找个靠谱的,这么个小不点儿连十以内加减法都没学好你就教他勾心斗角之术,是不是有点儿跳tone?”
药罐子闻言撂下手里的竹简,面含微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依郡主所见,下士该如何是好?”
媚眼加魅音,搞得姐姐当场迷惘,鬼使神差之下竟无端提议一句,“要不然我这阿姐也学学阿弟,拜郭先生做老师。”
那厮眯眯眼看得我脸红心跳,“既然郡主有意,下士万死不辞。”
“不过拜个师,用不着扯上‘万死’吧。不对,你刚才说了什么,你答应了?”
郭嘉显然对反转的无措很是满意,笑容可掬在旁观看我瞠目结舌的表演,“郡主吩咐,下士哪有不从之理?”
我x话说的轻巧,要是我吩咐你就地月兑光了你是不是也能高叫一句“哪有不从之理”。应承我应承的这么轻易,莫非背后有什么猫腻?
秉持积极乐观的态度合理质疑,“郭先生此话当真?”
眼前人一派悠然,沉音惊燕,“千真万确。”
这厮不像撒谎,我心里反倒着了慌。自从昨晚见面小样儿的就明里来暗里去地跟我唱反调,还时时摆出一副良家妇男不与恶女为伍的姿态毫不掩饰其对我之鄙视,现如今随随便便说句戏言**,他为什么这么痛快就答应?
不懂的问题不能憋在心里,不耻下问有助于身心健康,“我不明白……”
药罐子一脸桃李凌然,“所谓‘学而不厌,诲人不倦。’郡主既然如此诚恳,一心求学,将来必能‘程门立雪,孜孜不倦’。”
他哪只眼睛看到我“如此诚恳”,又是哪只耳朵听说我“一心求学”,此君抓住块痛脚大做文章,背后深意显而易见。
什么“诲人不倦”,“孜孜不倦”都是幌子,痨病鬼精心推敲出的一句话重点在于“程门立雪”,间接提示我要尊师重道。
高真是高以师生长幼与我论交,就能免遭调戏骚扰。药罐子这如意算盘打的噼啪乱响,就不怕有一天姑女乃女乃忍到极限,试图冲破世俗枷锁,硬扯着他演绎一出蓝色师生恋,神雕侠侣之痴心情长剑
然而事实就是,我离极限还远,更没那个动力引擎冲破世俗枷锁。他要“师生名分”明哲保身,本郡主大发慈悲成全就是。
唉声叹气地点头,感慨自己莫名其妙少掉一件趁手玩物,“得您首肯,臻茗在此谢过。先生放心,从今以后,学生定会日日‘一瓣香’,维护传说中的‘师道尊严’。”
病秧子得了想要的保证,两眼陡放绚烂华彩,只映得朝阳褪色。
“郡主此话当真?”
“比孔四贞还多一真。”
“多谢郡主……”
趁他自以为大石落定的当口儿插嘴加句补充,“为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臻茗拜能者为师,若郭老师真心相授,我必真心相待。要是你偷工减料,只为敷衍,别怪我到时候出手段变本加厉地整治你。”
病秧子信誓旦旦,就差没出拳划掌拍胸脯保证,“郡主大可放心,郭嘉一诺千金,绝不会阳奉阴违,口是心非。”
确实没“口是心非”,这厮目前连“口”都是“非”的。
“名分已定,可需我三叩九拜行拜师礼?”
“怎敢劳动郡主跪拜下士,繁文缛节免了就是。”
彼此说的都是客套话,奈何人家技高一筹,吐出一句让人品着若不拜他就是仗势欺人,毫无真心。
得都到这个份儿上来,还搞什么飞机,跪一跪又不会死。想当初一天三遍都小崽子行大礼,如今就只当求一劳永逸。
郭老师占了便宜,抽空儿奔过来卖乖执双手将我扶起。四臂相接之时,某彪悍物体探头进车,高声叫道,“已经按照吩咐找到郡主驻扎的营地,有人求见。”
中气十足,声震长空,乃是典韦。其后跟着的两位不甚客气就钻进车来,一个笑容灿烂,一个满脸阴霾。
贾诩抖手躬身,笑道,“听闻郡主夜探徐州城,不知可顺利否?”语毕盯着刚刚建立师生关系的两人还来不及松开的爪上,眼中尽是嘲弄。
我又不是锦毛鼠,还夜探徐州城?小样儿的说话越来越不着调。
影美人也若有心似无意轻扫一眼我的手,上前一步道,“昨晚甩掉我单独行动,今晨归来就带回一支人马,好能耐啊。”
不着痕迹松了药罐子,正式介绍,“这位是老曹座下高级顾问,郭嘉郭奉孝,也是我刚刚认下的老师。”
贾文和一听这话,脸色徒然转绿,似笑非笑道几句“失敬”;影美人指着滚在被子上啃手指头的小屁孩儿问道,“那是谁?”
一把拉起满嘴口水的小东西,“这是老乌龟的儿子,曹丕曹子桓。”
小蹄子轻哼一声,左右打量药罐子和拖油瓶,看不清喜怒,“外面那个……英伟不凡的武将又是什么人?”
“英伟不凡”这词套在某人身上实在不搭嘎,“那是老曹帐中首席猛将,典韦将军。”
毒蝎子笑问,“莫非郡主打定注意助曹孟德攻徐州?”
摇头摆手,不答反问,“你从哪儿得出的推论?”
贾君言之凿凿,“若非如此,怎么会留曹营两位于身侧?”
这解释起来要花费些力气,索性扯万能答案来搪塞,“说来话长……”
影美人冷笑道,“我们有的是时间,臻茗不如说来听听。”
扯郭奉孝曹子桓下车,赔笑道,“说也不能在车里说,先请来客前去安顿,我再同你们把前因后果全盘坦白交代。”
雷火自卫队一共就没几个人,在荒山野店安营扎的寨统共也没几座,现如今还要硬挤出起码两间给抽调来的人才,后勤表示压力很大。
贾文和一脸祥和地谦让道,“不如让郭先生住到我那儿去。”
小样儿的明显口不对心,否则句末怎么会挑着个音说。
“那你睡哪去?”
看他故作姿态树大旗,我也忍不住登高爬梯逗逗他。
毒蝎子笑容一秒呆僵,“随便找人挤一挤就是了。”
“找人挤不如给郭老师挤,您二位是同行,不如住在一起也好方便切磋。”
药罐子笑着应是,小屁孩儿冲过来拉我袖子,“那我住哪?”
“你……爱住哪住哪。”
这话的本意是我没意欲关心他是钻鸡窝还是睡草垛,可惜话听在小兔崽子耳朵里完全变了性质,“任我选吗?那我要和阿姐睡在一起。”
他娘亲的引火烧身就是说我。在曹营的时候小乌龟跟我还相看生厌,现如今他搞什么姐弟情深迷惑众人视线。
倒退一步紧忙着推月兑,“要不你跟郭老师住一间房?”
贾文和闻言手都紫了,还没等他出口否决,小王八先开口了,“父亲吩咐我不可以过多劳累郭老师。”
靠不可以过多劳累郭老师就可以过多劳累我?
得姐姐这当保姆的命算是注定了。
这厢颓然任命,那厢得寸进尺,“阿姐,抱我。”
试图把突然黏上我腿的一上小肥爪拨开,“你找典韦哥哥抱你,别找我。”
小屁孩儿回头看看郭奉孝,撒娇耍赖好不自在,“典韦哥哥长得凶神恶煞,我害怕。”
不止你害怕,我也害怕。害怕这小王八蛋不明所以突如其来的黏搭搭。
药罐子看我一脸为难,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上前解围,“郡主有事在身,不能分神照顾你,子桓还是还是同老师一起进房休息。”
曹阿Q猛摇头,“要阿姐抱。”
小混蛋球儿就是来捣乱的,话都说到这种地步,我再不做表示,恐怕会落得一个“冷血动物”的美名,不如借此机会送个顺水人情,皆大欢喜。
四目两双冷眼中,英勇地走到郭嘉面前,伸手探他的额头,“还是有点儿低烧。都怪我才叨扰得郭先生昨晚休息不好,不如你进房补个眠,小鬼留给我教。”
病秧子看看小屁孩儿,再看看我,犹豫了半天方才应是,转身走出三步,又走回来对我笑道,“子桓人小鬼大,请郡主多多留心。”
明显怕我公报私仇欺负小乌龟。
紧着给他喂定心丸儿,“郭先生放心。”
奉孝君眉头紧锁,欲言又止,风云变化终化成不可言喻的笑,“郡主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