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眼,最初清澈如水,澄明似月,现如今却学会了冷暖含情,欲擒故纵;那两排牙,最初的接吻缠绵会时不时地打颤,现如今却学会了开合有度,咬着我的唇舌辗转;那一对手,最初只会紧紧拥着我的腰背,现如今却学会了举重若轻,到处肆虐。
这个人,还是当初我喜欢的那个人吗?相识相交一路走来,他到底是一点一点褪去伪装,还是渐行渐远戴上面具?
仿佛深陷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中,四围迷雾升腾,落在我眼里的影像越来越迷茫,已经开始分不清楚呈现在我面前的一切到底是简单,还是复杂。
灯燃尽时落在耳中的是谁的叹息,竟如此惆怅,如此哀怨。
……
在徐州城安逸了没多少日子,就听传老曹平陈地夺汝颍复得兖州,当下又要进兵取濮阳。
老小子手脚倒快,先取黄巾地养兵,再夺失城卷土重来。此一番比上一番还要来势凶猛,小白脸儿注定要倒霉
得到消息之后难免坐立不安,预备卷包袱冲到前线,临行前跑到备哥那儿打好提前量,“哥,小妹在这儿拜托你件事。”
备哥自打出榜安民定名分,就着手整顿内务,统编队伍。小样儿的近日来忙公事忙的精神焕发,心情也相当不错,连带着同我说话也带了几分传说中的人情味儿,“臻茗有什么事尽管说,为兄做得到的一定应允。”
一旁的羽哥飞哥也都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表示支持。
强忍住想吐的冲动,咬唇挤出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做拜托,“若近日有人来投,请哥哥们一定不要推辞。”
备哥眉梢一挑,满眼尽是风流,“谁来投?莫非是子龙?”
这厮纯粹是爱云美男爱到脑残了才问出这么智障的问题,公孙瓒不死,子龙别想另投他主。
垮下脸唉声叹气,“若是子龙就好了……哥哥先别问了,时机成熟自然会知。小妹这几天有事在身要出门一趟,特别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三张脸写的满满的都是疑惑,备哥正要上前一步扯住我细问,就被眼疾手快的影美人抢了先机,拉着我一飞升天。
逃出一半路程,小蹄子始开金口,“臻茗,听你刚才同皇叔说的话……是不是已经知道吕布此战必败?”
摇头苦笑,甩掉一身冒牌儿的先知皮,“狗养狗一嘴毛,谁胜谁败我上哪儿知道?”
“那为什么?”
见他不依不饶,我也唯有实话实说,“自从那天见了情儿之后我这心就一直忐忑不安。老曹这一趟来的凶猛,小白脸儿恐怕抵挡不住。”
小蹄子脸色有些阴暗,说话的语气也欠缺友好,“就算失了濮阳,也还有定陶等由他栖身,况且张邈不会只靠吕布一人,必然派兵坚守相助。”
半转头看他的表情,“怕只怕,老曹乘胜追击玩儿一出连根儿拔起。张邈失一方之地,还有点儿所谓的名声家底儿去投靠朋友,小白脸儿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搞到最后保不齐无家可归。”
影美人闻言也不反驳,看样子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继续无话冲到濮阳,未到近前就瞭到老曹正与吕布乱战。傻大个儿在队伍里最显眼,当机立断冲下去扯住他询问战况。
老小子杀红了眼,看到我与影美人突然出现,着实调整了半天心态才收敛戾气嘶吼反问,“郡主你怎么来了?”
老曹若败,我来助战,老曹若胜,我来救人。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接续着反问的反问,“义父是胜是败?”
典韦调头杀退几个欲近身的敌兵,抽空儿对我放声嚎叫,“彼时我与许褚……”
中途打断人说话相当不厚道,只不过实在抵不过传说中的好奇心作祟,“几天没见,怎么又多了一个许褚?”
眼前人目光闪烁,挣扎了半天才朗声答道,“许仲康乃主公新纳降将。”
眯眯眼瞧说话的人,恍惚间错觉自己在听某贵妇谈论自己老公新纳小妾,“漂亮吗?”。
“啊??”
“有本事吗?”。
“十分骁勇。”
“比你如何?”
“我曾与他相斗,输给他了。”
怪不得傻大个儿表情这么古怪,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叫许褚的傻帽儿果真还有些本事,我倒也想见识见识,他人在哪儿呢?”
典韦听了我的话,实心眼儿地在乱战中瞎找,努力未果一脸颓丧,被我开解之后才继续他的演讲,“彼时我与许褚等共战吕布……”
不过多听了几个字就再次挥手打断小样儿的话头。别怪我没礼貌,实在是因为那个“等”字太有点,“几人战吕布?”
小样儿的被触及敏感,皱眉头叽歪了半天才沉声直言答一句“六人”。
靠当初虎牢关前备哥三兄弟斗光棍儿一条就已经很不厚道,现如今这帮人胆敢于光天化日之下搞如此以多欺少的群殴圈儿踢。
老小子盯着我的脸,妄图无视我眉眼间透露的几分嘲弄接茬儿叙事,“那厮抵挡不住,欲拨马回城。谁料田氏见他败回,令人拽起吊桥,拒不纳入……”
“再等等,你说田氏,是不是就是前段时间搞‘诈降埋伏’的那个濮阳大户?”
傻大个儿正气凌然点头应是,我这心五味杂陈。姓田的左右摇摆的功力,明显跟姑女乃女乃有一拼啊
“田氏见布败回,令人拽起吊桥,拒不纳入,声言降了主公。吕布见势不妙,便逃往定陶去了。”
小白脸儿又耍这一套,每次吃败仗就舍家弃业只顾自己跑路,情美人他们一定还在城中。
“王八蛋什么时候跑的?”
“走不多时。我等才摆开阵势厮杀,就见郡主。”
瞧典韦的架势,夺占濮阳也用不了不少时间。万般焦急之下与傻大个儿匆匆告了一个别,直奔小白脸儿故居。
冲进院子便见吕布一家老小都收拾个小包袱预备跑路,情美人抱着孩子也在人群中,她身边站着一个人,竟是影美人。
这厮什么时候在玩起了单独行动,我一概不知。更可怕的是,自从飞到城门,我满脑子就都是情美人的安危,根本没留心他不见了踪影。
冲过去拉住他低声叫,“你怎么在这儿?”
小蹄子看看我,嘴角勾起露出似乎一个笑,“濮阳即刻就陷于曹操之手,我知道你要来这儿救护吕布家小,特意先一步赶来张罗。”
情美人似乎并不埋怨重逢后听到我的第一句话竟不是对她而说,耐心等我们旁若无人地交流完毕才凑上前寒暄一声,“小天,一向可好?”
熟悉的音节频率刺激我上前送她一个重逢拥抱,“情儿,我很好,你好不好?”
小妖精手里趴着孩子,不敢出手回抱,只有贴在我怀里轻轻笑,“我也很好,常常会梦见你来看我……”
煽情的话来不及多说,就被身旁的冷面公子一语叫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先出城再说。”
小样儿的说的冠冕堂皇,我也不能埋怨他煞了风景。一行人正要惶惶启程,就被小队破门而入的人马吓个大跳。看清来人之后对满院老少娘们儿大吼一声安定人心,“别乱,是公台来救。”
陈宫一身战火飘摇,冲上前对我问道,“郡主怎会在这里?”
扁嘴耸肩,表示我很无奈,“没办法,谁叫我保护吕布家小上瘾了?公台可知还有哪条路可以出城?”
老小子不再多话,前方领路将人带出东门。无语奔出几里地,直到硝烟稀薄处一干人才略略放松紧绷的神经。
“郡主可要护送吕将军家眷前往定陶?”
现如今定陶也不是什么稳劳不失的宝地,“公台赎罪,其实……我想接他们去徐州暂避。”
陈宫闻言皱眉一秒却又立时松开,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允诺。
他想要,我就给,“公台前往定陶相助你主,若是抵挡得住曹操,自然是好,要是一个不小心抵挡不住,不如劝他来投我哥。”
老小子脸上露出点儿喜气,“听闻玄德公领徐州事,郡主愿为我等引荐?”
这推荐信关系到情美人今后的安定生活,我不想写也得写。死要面子点个头,立马转移话题,“凭借公台之才,这一役不该输的如此狼狈。”
小样儿的垂头丧气长叹三声,“只怪吕布不听我言,冲动出战。”
小白脸儿一意孤行的毛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丢了城池也活该。
“公台……刘天在此劝一句,你可愿听我言?”
陈宫似乎已经料到我要讲什么,虽不情愿却不得不让我说,“公台对我义父有救命之恩,他一向感怀你的恩德,敬重你的人品,若有一日针锋相对时你落到下风……不如对他服个软吧。”
此君听这一席,黯然失色,“郡主的好意,陈宫心领了。日后之事,日后再说。我会把握分寸,斟酌进退,请郡主勿念。”
话说到这份儿上,无非是要间接表明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多说无益,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