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愕之下圆了圆眼睛,对小样儿的提议不敢苟同,“我听说李乐是啸聚山林的贼人,招他进门岂不是引狼入室。”
郭老师笑容笃定,振振有词,“今不得已而召之,三处军闻天子赦罪赐官,如何不来。到时并拔本营军士,来与董承约会一齐,再取弘农。”
心中虽有疑惑,非常时期也顾不得太多。几日后李乐领人赶到,会师渭阳,出师不利首战告败,杨奉董承阻挡不住,只能保驾北走,背后贼军赶来,情势又见危急。光天化日之下要扯小崽子飞到安全地带避避风头,皇帝陛下却作秀高呼“朕不可舍百官而去”,引得众人号泣相随。
一路逃,一路追,千辛万苦,费尽周章。好容易折腾到大阳,才一安顿小王八就下诏封李乐为征北将军,韩暹为征东将军。
我对倒霉孩纸没时没晌的举动很是不解,小样儿的趁没人之时对我做鬼脸儿笑道,“要人为你卖命总该送点儿甜头给他尝尝,现如今除了虚名,我还给得起什么?”
因为所以,如此反推,“尊敬的皇帝陛下,当初你下诏封我为‘雷火郡主’时秉持的也是‘给甜头尝’的基本原则?”
小崽子自己现了原形,非但一星半点儿惭愧苗头都没有,更借故撒娇扑到我怀里装小,“小姑姑跟那些人怎么能一样?我给你身份是因为你有身份,我给你身份想留你在身边。”
难得把话说的这么义正言辞还能保持甜度。我算是看透了,这败家仔从前是刀子嘴豆腐心,现如今却是口蜜月复剑。
起驾没走半天,又有臣工找上**队伍。太尉杨彪、太仆韩融哭拜车前,好一出感人至深的会面。老韩毛遂自荐跑去劝说李傕郭汜罢兵,董承杨奉抽空儿与天子商议差人修洛阳宫院。
李乐那厮不知从哪听说了老董老杨要奉车驾还东都的计划,竟耍脾气坚决不从,还发疯找我评理。
乱草堆搭建临时调停办,辩手各就各位,立地唇枪舌战。董承据理力争,摆事实讲道理,“洛阳本天子建都之地,安邑这么个小地面,如何容得车驾?今奉驾还洛阳是正理。”
李乐说不过老董,撒欢儿耍赖到底,“你们要奉驾去,我只在此处住。”
两方争执不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裁断,倒班儿照顾病号时对药罐子说起这事,小样儿的哀声叹气忐忑不安,“董承杨奉执意起程,李乐必然暗中结连李傕郭汜一同劫驾。”
忙不迭往这厮嘴里喂热汤,口不闲惊叫,“那怎么办?”
郭老师摇头道,“不如郡主劝说董承杨奉暂缓行程,打消李乐的念头为先。”
“那两个人都是冥顽不灵的死磕货,刚才我也不是没从中调和,根本没人听我说。”
奉孝君遥望车帘外,喃喃道一句,“既然如此,只盼主公早日来接应。”
心说不止是你,我等老曹等的眼都酸了,心都痛了,那该死的要拖到什么时候才闪亮登场?
接下来的剧情果真不出病秧子所料:董承杨奉韩暹得知李乐的小动作,连夜摆布军士护送车驾狂奔箕关。李乐听说之后,不等李傕郭汜军到便引本部人马撒欢儿追赶。
前番两贼分为二,今番三贼合为一。车颠马狂冲到三更,兵嘶将吼都成了过眼云烟,耳边只剩郭老师一下比一下沉重的呼吸。
感叹这痨病鬼愣是把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卧床不起演绎成了病入膏肓之人的弥留之际,明知道小样儿的动辄都掺了水分也禁不住吓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朦胧中药罐子似昏似醒,时时张张嘴摆出一副要交代遗言的模样,真真假假搞来搞去,闹得我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是小样儿的当真不小心驾鹤西去,不知我还有没有那个面子麻烦西门垏半路再把他给拦回来。
依照西门乱搅和破例给我送药时的态度来看,找他走后门儿计划的成功率几本为负。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无奈若条条人命都要记在姑女乃女乃账上,我负荷不了如此沉重的灵魂枷锁。
“郡主可否答应下仕一个请求?”
又一个持续三刻钟的昏迷时段之后,药罐子抓住点儿所谓的意识对我沉声低问。
被不明所以走到末路的知觉激的差点儿要掉眼泪,调整了半天情绪才强挤出个笑回一句,“你说。”
“请郡主日后多多关照静儿,帮她找个好归宿。”
“这么大的事儿我可不敢应,女孩儿家的归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己不做想把责任推给谁?”
小样儿的看着我的一双明眸渐渐失了焦距,话音也加了一些虚弱的焦躁,“郡主……答应我”
“好好好,我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病秧子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慢慢闭上眼睛的动作像极了影视作品里的诀别一秒。为阻止悲剧按套路发展,急忙摇着他的手喋喋不休,“郭老师,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从前总是遇不到合适的时机,托到今天忍耐已到达极限,无论如何我也想知道答案。”
小样儿的凭空被我扰了节奏,白着脸笑得很不自然,“郡主有何事不解?”
皱着眉头故作斟酌用词状,“也不能说是‘不解’,只不过就是八卦之心泛滥而已。郭师母,也就是你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记得你说过她生性恬淡,温柔娴淑,三从四德,恪守妇道,那么别人喜欢你她会吃醋吗,她会发狂吗?”。
药罐子闻言病容惨惨,哭笑不得,“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太八卦,太长舌?”
小样儿的苦笑着摇头,一脸无可奈何,“我的郡主,你让我怎么说……”
耸肩摊手,答话的理所当然,“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
药罐子忍耐不住一笑不止,直到妙音的“咯咯咯”尽数变成“咳咳咳”才有所收敛。
无端被鄙视,心中不服气,“郭老师别想着撇清自己。既然你避而不谈上一话题,我们就来讨论下一话题。请问……郭老师有没有喜欢过除了郭师母以外的人。”
对话进行到这地步,奉孝君才露出个被冒犯的神情,嘴角的弧度僵在原处,悄无声息扭过头去沉默抵抗。
明知踩了地雷也想再接再厉,拿出机枪扫射的魄力噼里啪啦自说自话,“郭老师拒绝回答,说明心里有鬼。其实就算你不说,我大概也猜的出来。”
兴许是我胸有成竹的语气激怒了他,这厮竟转过头来瞪住我飞眼刀,“下士自问生平坦荡荡,从没有一时心里有鬼。斗胆请教郡主倒是猜出了什么?”
小样儿的突如其来的凌厉眼神刺得我语无伦次却还执着表述,“言行举止循规蹈矩不代表你所想所欲也纯洁无暇,要是这世上的规矩是不用为所犯的罪孽付出代价,恐怕人人都要抢着做坏人了。”
一言出,两家沉寂。药罐子缄默不语足有半柱香,自行平复情绪毕才敷衍了一句“郡主高见”。
高见不高见的我自己还不知道,这病秧子分明说发反话刺激我。赌气之下也识相闭了嘴,两个人大眼儿瞪小眼儿地听包厢外一声比一声高的叫喊,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嚎一句,“车驾休行李傕、郭汜在此”
正欲跳出车门看状况,背后就传来药罐子举重若轻的一声预告,“恐怕是李乐引军诈称李傕郭汜。”
听而不闻躬身出门,只见山上火光遍起,董承杨奉早就张罗护驾,徐晃与李乐战在一处,彼时忧心郭老师的病,只顾窝在车里儿女家常,谁想到外头早已四野分战好不凌乱。
不远处郭女侠手握钢刀立于车前,半边身子都护着躲在其后的小屁孩儿,英姿飒爽犹酣战。飞身到她面前交班,“静儿替我去照顾你义父吧。”
美*女面有疑色,“郡主不是说过夜里都由你……”
挥手打断她的话,“现在是非常时期,我的身手怎么说也比你好一些,不止能护子桓一人,还要兼顾天子安危。”
百灵鸟闻言点头应是,屈身对曹阿Q交代了几句就小跑着冲进药罐子的病房。
可怜的小屁孩儿连日里没少跟着风餐露宿。毕竟是半大崽子,实质的危险摆在眼前免不了就忘记了怎么做戏,言行举止淡定超常偏偏暴露了他平日里装熊的心机。
随手抱起小东西飞身入龙辇,皇帝陛下一个人坐在车里,满脸都写着惴惴不安。
“小姑姑怎么才来?”
怀揣小屁孩儿坐到大汉天子身边,笑着模模他的头发,“怎么,你嫌我来晚了吗?你知道我晚上都要照顾病号的。”
“以后不许哄睡了我就消失,不许叫了那么多次还不过来,更不许没有合理解释就胡乱找借口。”
“你叫了我很多次吗?没人通知我啊”
“找借口”
“不是借口,真的没人告诉我你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