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整整三天,雪停之后天气骤寒,不管火炉烧的多旺,阮钰还是觉得冷。忽而变的很嗜睡,整日缩在床上。不肯起来。既没有味口,也没有力气。
淳于甄由着他,却又觉得有些古怪,请太医来看,说是阮钰的身子寒气过重,与当下大寒的节气犯冲,一时也调不过来,多睡睡倒也是好的。随后又开了许多补药。阮钰实在是吃药吃怕了,怎么都不肯喝。淳于甄着实头疼。最后将雨润楼的奴才都调了过来,一起哄着他,才勉强喝一点。
那日淳于甄照旧是傍晚过来,轻轻的坐在床边。浅睡中的阮钰忽而闻到了一阵幽香。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见淳于甄正朗朗带笑,将藏在背后的一支腊梅递到了他眼前,“我看这白梅开的正好,摘来给你玩玩。”
阮钰接过,低头闻了闻,“好香啊。”
淳于甄忙说道:“你若是喜欢,我命人多采些回来。”
阮钰摇摇头,轻轻转着花枝,“这一支就足够了。”
“那等放晴了,我带你去梅园赏梅可好?如今里头花香四溢,很是热闹。今年又栽了几株域外的品种,你见了定会喜欢。”
“恩。”阮钰默默看着晶莹的花瓣点头应允了。
淳于甄见阮钰这般,十分欣喜,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擦。只笑着看着阮钰。
忽而外头有人来报,说何贵人犯喜了,请太子过去看看。
淳于甄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却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阮钰将花枝放在枕边,细细看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又睡了过去。
可这一觉却睡的极不安稳,睡梦中总觉得有双冰冷的眼睛在盯着他,又梦见那日在刑房看见的场景。满屋子叫人脊梁发寒的刑具,异常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阮钰沉沉的呼吸着,在里面兜着圈,却始终找不到出口,忽而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一道幽幽的寒光,正是那把将张志的皮肉生生剥离的弯刀,随即背后的人影渐渐遁形。“可惜了,这么好的皮囊竟不能随我宰割玩弄……”那刽子手面容模糊语调阴冷的说道。
阮钰心猛的一缩,张开了嘴想大叫出声,喉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惊慌失措的向后退着,而那人却缓缓站了起来,朝他步步逼近,灵巧的五指玩转着那柄幽寒的弯刀。
下一刻身体撞到了墙上,猛的一震。
“来……来人……”
睡梦中的阮钰呢喃出声。随即却被一双大手给盖住了。如此真实的触觉让阮钰终于睁开眼睛。从噩梦中逃月兑了出来。可落入视线的那双冷冽如冰的双眼,却又和梦里那双看不真切的眼睛如此契合。心中一顿,急剧的跳了起来,都快撞破了胸膛……
“呜——呜——”
淳于昊面无表情的坐压在阮钰的双腿之上,看着那双带着雾气的双眼,掌心传来阮钰唇瓣蠕动的温湿柔软。感受着身下纤弱身体的不安和恐惧,另一只手缓缓的握住了温热纤柔的的脖颈,渐渐的加大了力度……
呼吸被完全阻隔了,脸随即开始发涨,阮钰看着眼前几乎陌生的淳于昊,被死死压住的双腿奋力的蹬了蹬,却不能将那身躯移动半分,双手用力扳着那压制住脖颈,犹如钢箍般的手臂,喉间哽咽,发出了咽呜之声,无比凄怜。却引不起眼前的人半点退让。决绝的双眼,强硬的力度,好似他是他命中的宿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视线渐渐模糊了,隐约间好像看见淳于昊的眼中擎满了泪水,有一滴温热的水滴掉落在了阮钰的眼边,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他也分不清这滴泪是他的还是自己的。身子越发的使不上力,双手渐渐松开,垂了下去,阮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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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被宫灯映射的幽长的倒影。淳于谦抬起了头,打量着眼前失魂落魄的人。轻叹了一声,“我就知道你终归是下不了手的。”
淳于昊摊开自己的双手,怔怔的看了看,好像阮钰此时依旧在他手间挣扎着……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只需再用一丝力气,便可以将他送离了人世。竟是如此的简单。
可见他将要合上眼睛离开人世的时候,全身都抽痛起来,即使这个少年面带无辜的将他伤至如此……他还是不忍,还是不舍啊……
那一刻他忽然怕了,若是他死后自己仍不能解月兑呢,那上天入地,何处让他栖身?不管阮钰如何,又何错之有,他始终是那朵长在他心头圣洁的雪莲,难道因为它对着他人盛开,他便要将这样美好的生灵蹂躏摧毁么?这世间的雪莲许是有千千万万,但阮钰只有一个啊,他若死了,那被挖去一块的心又该用什么填补呢,这血淋淋的伤要让他痛多久才能愈合呢?即便是他能解月兑了,难道他真能痛快的活下去吗?
空荡的双手紧握成拳……
真到了抉择的那一刻,他才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看着阮钰将死,他已是痛不欲生……
淳于谦自经满上了一杯酒,“今日我带来了三哥最喜欢的柳叶青。本是来给三哥庆贺的,如今就当消愁吧。既然你下不了手,希望今夜之后三哥能全数放下。”
淳于昊不答。径直走了过去,拿起酒坛就猛的灌了起来。醇酿满溢,沿着嘴角下颌流泻。湿透了衣襟。
淳于谦默默的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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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在床外的手忽而动了一动,阮钰皱了皱眉,猛的咳嗽起来。随即双手扶住脖颈痛苦的翻身,他睁开了眼睛,用力的呼吸着。
刚才淳于昊是想杀了他?他差点就死了……
原本以为自己并不畏惧死亡,却没想到真正面临时还是会怕啊……
阮钰的身体开始不可抑止的轻轻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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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钰……阮钰……”
殿内传来阵阵呓语。
淳于谦缓缓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放在唇边浅浅品了一口,微微笑了笑。看向趴在满是狼籍的桌案上,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淳于昊,轻轻说道:“这般,倒是欠何贵人一个人情了。”
回过头,他望向远处浓深的夜色,眼中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