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凤是西樵村土生土长的女人,别看她那副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样子,但其实如果她好好整理一下自己,收拾干净,你会发现她的实际年龄才不到三十岁,有一张虽然不算漂亮但是素净的脸。
“也不能怪她发疯,她男人前几天死了。她这年纪轻轻的,也算是命苦啊……”
在往回走的路上,胡大宝恢复了常态,和梁兵你一言我一语地把玉凤的来历说给李想南和连阳听。
玉凤是村口老杨头家的女儿,老杨头过世得早,玉凤还怀在她娘杨二婶的肚子里时,就已经注定是个孤儿了。在农村,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而老杨头家只剩下这孤女寡妇,既没有能力劳作,也没有办法找别的营生,眼看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杨二婶和玉凤都是靠着村里人的接济过活。既然是接济,自然也很有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倒也平常。所以杨二婶偶尔还会出去拾荒,一大早就出去,天黑才回来,有时候能带回点破铜烂铁或者剩菜剩饭,不过,有天,她却捡回来个女婴。要说杨二婶也是个善心人,虽然日子苦,却还是留下了这个孩子,只是生活越发艰难起来。玉凤和这个女婴相差不过一岁,两人情同姐妹地一起长大。杨二婶没上过学堂,拣了个顺口的名儿就算是给这个女婴起了名字——秀儿。
“秀儿?”李想南有些云里雾里,“不是说玉凤的吗?”。
胡大宝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别急,这秀儿可跟玉凤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大有关系……”
听他这么说,李想南也只好耐下性子来。
雨渐渐小了,四人反正都已.经淋了好一会儿的雨,倒也不着急往梁兵家里赶去,索性慢慢地走着,胡大宝和梁兵二人则继续说着。
虽然日子无比清苦,但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两个女孩也懂事得很。杨二婶对捡回来的秀儿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玉凤都一视同仁,转眼间二十几年过去了,两个女孩都长大成人了,而多年贫苦的生活终于让杨二婶积劳成疾,在某个冬天受了些风寒后,便卧床不起了。
“我们村子里穷,不管是年轻姑.娘还是青年小伙子,都想出去,离开这个穷兮兮的山沟沟,”胡大宝苦笑两声,“你们可别见笑,我也是有什么说什么,村子里没什么年纪适合的年轻男人,这两个姑娘眼看也不小了,还有个需要人伺候的老娘,家里又穷得叮当响……”
胡大宝喋喋不休的话让一向好耐心的连阳都有.些不耐了,他问道:“所以?”
“所以,这两人就嫁不出了呗。”梁兵替胡大宝回答。
“可是,你们不是说玉凤的丈夫刚刚去世的吗?”。李想.南疑惑地问。
胡大宝一笑:“这世上没有嫁不出去的女人,只有.讨不到老婆的光棍。前年,国家政策好,搞了个希望工程,政府给我们村也派来了位先生。这位先生大名叫李耀明,可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哪……”
胡大宝只顾自.己说得过瘾,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嘴巴上简直挂了个“我是再说一段呢,还是再说一段呢,还是再说一段呢?”的牌子,只苦了李想南和连阳,越听越是糊涂。若非这回去的路上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加之先前目睹了玉凤在那片荒地岔路上打小人的恶毒诅咒,两人心底着实对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感到好奇,此刻恐怕都要失去听下去的兴趣了。
不过,尽管胡大宝喜欢长篇大论外加说话严重没有逻辑性,幸好还有梁兵在旁边适时地替他总结和串联。
“这位李先生长得白白净净的,读的书又多,学问又多,我们村里的孩子都很喜欢上他的课。”胡大宝继续说着,“一个年轻人能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教书,不容易啊。”
“这个李耀明后来就成了玉凤的丈夫?”很想把话题拉回正轨的李想南推测着问道。
胡大宝笑得惊奇:“不得了,果然是大城市见过世面的人,一猜一个准哪。”
梁兵也直点头:“我们还说个什么劲儿哪,你们自己一琢磨就全明白了。”
在这种事情上被人夸奖李想南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得意的,她微窘地看了一眼抿嘴微笑的连阳,很想白了他一眼,连阳你跟着邵云亭学坏了,很喜欢看我笑话了嘛。
她干笑两声,对胡大宝和梁兵打着哈哈:“碰巧,碰巧。”就算她没有博览群书专看《知音》或者《故事会》这种人文主义书籍,好歹知青下乡题材的影视作品简直能代表一个时代,她年少无知时也看了不少。那种体验了劳动人民生活后,与当地姑娘产生爱的火花的故事不在少数,先前在讲玉凤,那这个被胡大宝突然提到的李耀明很显然就是她的丈夫了呗。她稍微动动脑筋就可以猜出来了。
“不过,这两人虽然最终成了夫妇,这中间还是有点波折的。”胡大宝说道。“因为,当初李先生相中的人,是秀儿,而不是玉凤。”
得,这下两情相悦改三角恋了,正宗版的“她爱他,他却爱另一个她”。李想南听得来了兴致:“秀儿?就是那个玉凤娘亲杨二婶捡回来抚养长大的女婴?”
“没错。”梁兵点点头。
“秀儿呢?她对李耀明是喜欢还是……没意思?”
李想南就差夸一句,连阳,问得好!她也很想知道这三角恋里面有什么狗血淋漓,呃,不对,是有什么曲折动人的故事。
“两位小心脚下。”梁兵提醒他们避开路上的一个水坑,这才继续回答,“要说李先生一表人才,学识过人,我们村十个小伙子都抵不上他一个啊,简直是文曲星下凡……”他不知道是不是被胡大宝传染了,也啰嗦起来,把李耀明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就算地上有也仅此一家别无分号,稀罕得仿佛和尼斯湖水怪是一个级别了,终于悠悠地说到了李想南想听的重点,“那秀儿自然也是喜欢他的。”
果然有故事。李想南扬扬眉:“这男女方都喜欢,怎么最后没在一起?”
胡大宝抬眼,见几个人已经走到梁兵家门口了。
黑夜之中,梁家堂屋那种昏黄色的灯光倒是被夜色衬托得无比光亮,梁兵笑着请他们进去:“来来来,我们进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