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子菱坐在牛车里细问过林大米如今家里的情况,林大米赶着牛车,一脸憨厚地笑容道“有娘照顾,俺也不担心父亲的衣食,三位弟弟和妹妹都很听话,大弟还跟我一起挑担卖芽菜。”
子菱见着林大米一副乐观的态度,心中也轻松许多,不免随口一问道:“如今翠花表姐如何了?”
林大米过了半会才回答,表情终显得有些失落,“俺很久没有见过她,也不去想她。”
子菱知自己说到林大米的伤心处,昨天才从骆二娘口中知道了一些翠花的现状,她如今是被邻村一位小官的儿子看上,欲要纳她做妾,可骆家碧怎可能同意自己的女儿做妾,这会正四处为女儿寻问亲事,知此情况后,骆二娘还想为林大米做媒,却不想骆家碧心气高一口拒绝,弄得如今三家相处都有些尴尬。
到了林家,子菱见着房屋虽有些破烂,但屋里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新伯母林家娘子一看便是老实本份的人,见着子菱一派贵家夫人的打扮,身后还跟着二位丫头和婆子,自是面带惶恐,慌手慌脚不知如何应对。至于她的几个孩子更是不敢吭声,只躲在母亲身后,用胆怯怯地目光偷瞧着子菱。
子菱自是笑mimi地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些小玩具送给了几位新表弟妹,又陪着新伯母说了几句话,气氛也就渐轻松起来。见儿女和子菱相处融洽,林家娘子心中松了一口气,慌忙回了厨房,要知今天招待娇客的物事可还需再细准备一下。
见着子菱和大家说得亲热,林大哥坐在旁边却不耐烦了,突然打断大家的谈话,一把推开窗户,指着用竹栏围着的鸡棚里几只母鸡,对着子菱,一脸得意道:“鸡,女儿,俺家有鸡了,以后苗儿就能吃鸡了,不会没肉吃了。”
子菱知林大哥的心意,笑着小声道:“以后我想吃鸡就找父亲。”
听子菱叫出父亲一词,林大哥眼睛一亮,笑容更憨厚了。
当天,林家便杀了二只鸡,一家人围着木桌,吃得极热闹。
待子菱准备回青菱小院时,林家如今最小的妹妹已是舍不得她离开,子菱见状便笑道:“我家就住在不远处,若妹妹喜欢只管来找姐姐便是。”
林家娘子慌忙道:“小孩不懂事,大姐休要理她。”
子菱抿嘴一笑道:“大家都是亲戚,彼此走动无妨。”见着大米赶来牛车,子菱上了车,便打道回府,虽说如今青菱小院已收拾得可以住人,但想要住得舒适却还需再布置些物事,所以子菱要赶回去收拾打理才是。
待过了些日子,二家你来我往,倒也有了几份亲戚间的亲近。没过多久,大米娶了村上一位屠夫家的小娘子,对方很是能干勤快,林家的日子开始越过越红火——
住在青菱小院的生活是平平静静、无风无波,让子菱感觉又回到未嫁前的日子,每日除了应付一些日常琐事之外,偶尔到娘家和林家走动一下,定时回王家请安之外,更多的时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继续她的绣作-观音图。
二月十五日虽是花朝节,但因是子菱回王家向长辈请安之日,且不敢怠慢,天未亮便起身,便叫春香收拾好物事,准备回王家。
这会春香收拾好子菱昨日连晚绣完的观音图,笑道:“娘子的绣功越发厉害了,瞧着观音娟秀慈目的,真是栩栩如生。”
子菱吃了几口粥饭,道:“春香如今你的嘴可比蜜都甜了。”
桃红也笑着凑上前,看了看观音图,再看了看子菱,抿着嘴道:“哎呀,我说这观音见着几分面熟,竟然与娘子有几分像。”
春香打量了一会,也惊叹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这一说,果然像了。”再一看当初子竹手画做绣样的观音送子图,春香便有一分了然地说道:“想来当初大郞便是依着娘子的相貌作的画。”
子菱啼笑皆非:“越说越离谱了。”
主仆几日说笑了一阵,子菱便带着春香、桃红和一位婆子,叫了小厮赶着马车回王家。
只见这一路上,虽天色未明,但也看见冬日退去,春色渐染,杏花绽开之间,时有鸟啼燕舞。许多人家便趁着早春时节,踏青赏花。更有村间小娘子门早早摘下带着露珠的鲜花插在乌鬓间,打扮得明媚可爱,却是要与这春天百花一争美色。
到了王家,见着府里上上下下一派肃色,与府外热闹喜色的境色一对比,子菱免不了有几分拘束。
在二夫人院门前,子菱便吩咐身后的春香道:“这会桃红跟着我就行了,你且将绣品送给客户。”
春香点了点头,便告退。
这会二夫人屋里,三郞娘子已在服侍着,子菱忙上前问安。二夫人见子菱虽独住在外边,但气色却不见有差,又听子菱说了些住在青菱小院里的生活,放心地点头道:“如今你年小,身子可要养好,免得以后生儿吃亏。”子菱红着脸,只得装羞涩。兴许应了远香近臭这句话,今天她且是难得地陪着二夫人和三郞娘子说了半天的话,直到二夫人想起今日是花朝节,才让二位晚辈各自下去。
子菱得了二夫人的令,这才和三郞娘子离开二夫人房里,彼此彬彬有礼地说了几句无关庠痛的闲话,三郞娘子便挺着肚子离开,子菱本想去见过朝云如夫人,却不料此时她已不在院里,只得作罢,回到自己家的小院。
因小院一直有银姐、润玉管着,就算有甚事,只管让秋香传话,所以子菱虽住在外边的青菱小院,可这王府里的事情大小也是知道了。也知这段时间王家上下有些不平静,前些时大夫人就揪出府上几位不安分私下设赌玩乐的婆子,被赶了出去。
润玉道:“昨日府上还又打发了几位女使走。”
子菱微皱了一下眉头问道:“知是甚原因吗?”。
润玉看了看身边正挑帘子进屋的桃红,欲言又止,桃红也是机灵人,见着润玉这反应,身体向后一退也不进屋,隔着帘子脆声道:“如今天渐热,娘子带到青菱小院的衣裙且是有些厚重了。”
子菱道:“桃红你提醒了我,让银姐收拾些薄衣。”
听着桃红离开的脚步,润玉见屋外秋香守着无甚闲人,才小声道:“前些日子秋香不是曾向娘子你禀告,二夫人叫人借去了你的首饰。”
这会子菱才想起,前段时间,府里曾有人来要太君所赠的那些首饰,因是二夫人身边的女使,子菱便叫她直接去找秋香,因为那套首饰自家并未带出府。
“难道夫人们都知道了这件事?”子菱眼睛一亮,颇有些兴灾乐祸的味道。
润玉口齿伶俐几句话的功夫就将事情的来胧去脉说得一清二楚,原来前些日子,润玉邻居家的那位王二娘进府当了女使,跟其他女使闲聊时便炫耀起相亲时对方送的金钗,被人怂恿了几句,一时兴起便将金钗带到了头上,谁料被大夫人身边的女使瞧个正着,忙将王二娘抓住,拖了去见大夫人。
大夫人见府里的下人在守孝期间,居然如此不合规矩,便叫来二夫人。
正巧着那日王又妤正好在大夫人院里,一眼就瞧出王二娘手里的首饰居然与自己记忆里娘亲的首饰一模一样,立刻便起了疑心,忙追问王二娘,一个小小的女使怎会有如此贵重的饰物。
王二娘哭着自辩那金钗是相亲时对方相送。
当大夫人知道这只金钗居然来自自己丈夫跟前的管事家,自是不信,忙叫来管事来问话。
结果,那位管事自是一口否认,说相亲时自家只不过准备了一只普通的金钗,这只钗子从不曾见过。
见二人说的话自相矛盾,王又妤越发肯定金钗来路不明,便询问大夫人和二夫人,自已娘亲那只金钗如今的出处,结果大家一回忆记起来是子菱手里,这才叫人去向子菱要首饰,待子菱的首饰一来,二相对比,当时府里就炸了锅。
本来有人还怀疑子菱掉了包,结果反被人嘲笑既然已是属于四郞娘子的物事,若是需要用钱,即便她将其卖了,也不会有人说甚话,又何必做这种以假做真的荒谬事。
于是众人将当初太君留下的物事通看了一遍,这才发现不只子菱手里的首饰有劣质的,几乎所有人手里都或多或少有上这么一二件劣质首饰,粗算下来也有三四百贯钱的价值,更有过份的却是太君当初做嫁妆带来的名人字画也存在赝品的,想必是被人换了的。
润玉说道:“有人估模了一下,这些被换掉的物事至少也要上千贯。”
子菱听得惊讶无比:“谁敢这般大胆?”
“娘子你且不清楚,就这几日府里是闹得天翻地覆,我本想禀告娘子你,可府里除二位夫人允许外,不得有人擅自出府。”
子菱道:“那这事如今查得如何了?今回府我怎么没见出甚征兆。”
润玉撇了撇嘴,继续道:“能查出甚?又没旁证,王二娘家一口咬定金钗就是管事家里送的,而且这事身边的邻居都知道。那管事家的也一口咬定,当初送得是一只普通的金钗,而且卖金钗的那位老板也能证明他家在相亲前购的金钗不过是一般的物事。最初本是这二家的人在吵闹,却不知怎大夫人和二夫人也跟着闹了起来,二夫人称这几年来有人借着管家的机会偷将首饰都换了去,这会却将脏水泼到自己屋里人身上。而大夫人也冷嘲热讽这些首饰当初是二人都检查了以后才分给王家众娘子,指不定是有人背底里做怪,偷换了去,谁料手下人有手脚不干净,偷了去又被抓了个现行,而且说到管家,也不是大房一家能管得完了,自有些小人背后使坏。”
子菱听得有些咂舌:“怎不见有人说去报官?”
润玉这会笑了起来,眨眼道:“周夫人便是闹着要报官,却被太爷拦了下来,家丑不可外传。”
听润玉说到周夫人,子菱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周夫人是王又妤。
“后来还是太爷出面,大夫人、二夫人才消停了。只对外道家里出了些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所以这几日陆续便卖了些人。”
子菱却听出几分蹊跷的味道,自语道:“这事还真真雷声大雨点小,这桩无头官司就不了了之,难不成有内情。”
“要不婢再去打听一下?”
子菱摆了摆手道:“这事还是不要好奇,小心没事惹来一身腥。”
待春香送了观音图回来,子菱便起身回青菱小院。
坐在车上,春香和桃红说说笑笑,不一会便说到了这买画之人身上,春香这会叹了一口气道:“原来那家的郞君也是可怜。”
“姐姐,怎么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来。”
春香道:“那家女使偷偷告诉我的,她家郞君这次回京本是欲娶心爱的女子,却不想女子已嫁他人,他只能黯然神伤,今日就离开京城。”
桃红笑道:“有情人成眷侣,有缘也要有份才是。姐姐就休要替别人伤心。”
微风吹起了车帘,*光照入车里留下斑斑阳光,露出外边流水细柳,子菱叫了车停下,笑对众女使道:“一年一日的花朝日,岂能辜负这般初春好时光。花开,正是玩耍时。”
桃红听了目光发亮,眉飞色舞道:“我且知邻近有处上好观花的地方”
一名男子骑马飞奔越过子菱车身,身后一辆马车扬鞭紧紧跟随骑马者,车上有女使催促赶车人道:“快快追上二郞,不要跟丢了。”
如果春香看见那位女使,必要惊喜地叫上一句,“是她,买绣品那家的女使,好像主人家姓丁。”
可惜他们谁也没看见谁。
就这样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