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芷兰和观风两个前后脚来到湘苑向林夫人问了安。二人刚一起身,便听林夫人问道:“听说赵先生昨儿个得急病了?”
芷兰情知这是问观风的话,于是也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下弟弟。
只见观风也是一副刚刚得知消息的模样,惊讶问道:“不会吧?前日走时孩儿见他还好好的呢!怎么就得了急病了呢?”接着他又作出一副关切的模样问道:“什么病?”
林夫人本是存着一份兴师问罪的心,看他二人演双簧似的配合得还挺默契,反倒多了几分好笑。她没好气地瞪着两个小人精,也不给他们争辩的机会,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两个,这回是不是闹得太过分了点儿?”
据观风以往的经验,瞒不下去的时候就要赶紧承认,否则罪加一等。听娘亲这话显然她是早就了然于心了,于是他连忙辩解道:“这不关姐姐的事。是孩儿实在受不了这姓赵……呃,赵先生,所以才偷了姐姐一瓶药的。”芷兰略略松了一口气,暗道这小子关键时候还挺讲义气。
“哼,她不说,你能知道那药是.干什么的?怎的偏就那么巧,赵先生就哑了呢?”林夫人一语道出破绽来,两个小脑袋瓜都蔫了下去。
“去,自己到书房闭门思过一天。还.有,罚你今日不许吃饭。好好反思一下什么叫做尊师之道,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听了这话,观风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草草施了一礼便气鼓鼓离开了,显见他并不服气。
芷兰为弟弟求情道:“娘,风儿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您忍心这样饿他一天吗?”。
林夫人望着观风那垂头丧气的背影,嘴角微微扬.了一下,说道:“你以为他真会那么老实吗?等着瞧吧,今日厨房那边定会丢些点心果子什么的。”
芷兰一愣,随即又说道:“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罚他呢?”
林夫人没有答她的话,却只说道:“好了,不提他了.现在说说你吧,兰儿。”
“……我?我有什么可说的……”芷兰有些心虚。
只听林夫人语.重心长说道:“兰儿,你今年都已经十三了,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可现在还是这样没大没小的,风儿不懂事,你也跟着他一起瞎胡闹。孩子啊,再过两年你就要嫁人了,怎能不叫为娘的操心哪!”
这是要上纲上线了。芷兰从心底里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作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聆听教诲。
林夫人问道:“你扪心自问,你爹爹和我对你是不是一直很纵容?”
芷兰乖乖点了点头,这确是实情。
林夫人又继续说道:“那是因为我们一直都知道,你只对那些毒术有强烈的兴趣,旁的都不乐意学。所以我们才没有强迫你去作个寻常女儿家,就是为了让你能够过得开心。但是兰儿,你终究是要嫁人的。相夫教子,要的是懂规矩。若连这都不懂,会做再多的毒药又有什么用?”
只见芷兰身子微微一震,终没有说话。
林夫人见她已听了进去,便打算就此点到为止,于是又说道:“这些话,你回去好好想想罢。”
在回去的路上,芷兰一直沉默异常。回到兰苑也只是静静坐在椅上,不言也不语。屋里人见她情绪不对,也不敢发问,只是悄悄将画心拉到一边,向她打听着事情的原委。画心也有些纳闷,她也在场听着的,夫人的言语并不是那么严厉,可小姐为何就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呢?
其实,林夫人说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芷兰甚至都没听进去多少。只那最后一句,“会做再多的毒药又有什么用”,却如同警钟一般在她耳边轰然敲响,振聋发聩。
若不是林夫人今日无心的提醒,芷兰几乎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对毒术已经到了非同一般的痴迷程度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一直是以一名大夫自居的,而且认为自己不过是迫不得已为了防身才学着配置毒药的。可现在回头想想,如果说当初是基于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全感,那么如今又是因为什么呢?单单只是因为眼下的朝政局势吗?难道自己就没有乐在其中吗?
芷兰起身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几个药箱,里边密密麻麻摆的全是药瓶子。她弯下腰来仔细翻看,瓶子上边标的都是各式各样的毒粉毒液,一个比一个别出心裁,给了她不少成就感和满足感。可再看看,真正用于治病救人的药,却是寥寥无几。芷兰越看越是心虚,额上也微微渗出了一层细汗来。
“扑通”一声,她又跌坐回了椅上。再这样下去,别说不会成为一个仁心医者了,那根本就是朝着辣手毒仙的名号去了!想到这里,芷兰顿时如坐针毡。
虽然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前世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但她仍然没有忘记在医学院的那五年,为了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她所作出的那些努力和奋斗。虽然辣手毒仙一样可以行侠仗义,但普通人更需要的是医者父母心。
当芷兰正深刻反思着自己的人生目标时,坠儿突然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这是徐大夫派人送来的信。”说罢将信递了过来。
看到那封信,芷兰才想起来自己昨日派坠儿将一些**和解药一并送去给徐大夫,让他用于在那少年身上做点“小实验”。此时想起这事来,芷兰又是一阵心虚,她这算是把人当小白鼠了。不过当她读了信后,这份愧疚感便立时消失无踪。
“居然都没反应?!”芷兰忍不住轻叫了出来。难道真给她遇上了个百毒不侵的奇人?还是说那些药性都太浅了,不够分量?
这时,坠儿和画心见小姐一下子从椅上站了起来,绕着桌子直打转,兴奋得满脸红光,接着又到柜前仔细挑出了几瓶药揣在怀里,起身就对她们说道:“走,咱们现在就去回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