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自小在深宅大院里长大,从未见识过江湖上的人和事,何来这样的念头?或许,你只是想要逃避罢了。要知道,遇事只会逃避的人是懦弱可鄙的。现在绕开了这一件事,以后凡遇到你不喜欢的和有困难的事,你也还是会逃避的。”
观风笑了笑说道:“姐姐你也太小瞧我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无非是怕我不能做个有担当的人。其实家里的书也有几本我喜欢的,却都被先生斥为离经叛道之作,只能偷偷搁在自己房里看罢了。我讨厌读书,是因为我无法忍受那些所谓的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还有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他们成日里长篇大论所说的那些君臣之道让我尤为不服。我敬天敬地敬爹娘,却不明白为何要敬那我从未见过的帝王?若是他贤德也就罢了,他若昏庸无能或龌龊卑鄙,我又为何要臣服于他!先生说的什么‘文死谏武死战’、‘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在我看来既愚蠢又不可理解。而在练武时,从那变幻莫测的一招一式中,我才能得到天人合一的自由。”
芷兰暗暗有些吃惊,她不由得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弟弟,仿佛重新认识了他。看着他那张和母亲极为相似的精致俊美的脸,虽然还有着寻常少年的稚气未月兑,却也已经开始有了刚硬的轮廓和线条。芷兰心中突然百感交集,不由得叹道:“风儿,你长大了。”
生于这个时代,又生于这样的家族,许多人往往都是身不由己地背负着家国责任,很少有人敢于去质疑权威。芷兰深知自己的许多观念与这个时代是格格不入的,但那是因为她有着前世记忆的缘故。可是弟弟呢?他又是怎样生出这样大胆的念头的?芷兰想到自己少时曾为读书和先生在书房里争辩,愤而往先生喝的茶水里下药的情形,与观风今日所作之事又有何差异?说不定,弟弟就是受了自己的影响了。
“这些想法,你和家里说过吗?”。芷兰问道。
观风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说道:“这哪能说!爹爹和哥哥都是朝廷重臣,我说这样的话,岂不是等同于当面扇了他们一个耳光!他们还能轻饶了我?”
芷兰扑哧笑了一声说道:“他们哪有你说的那么没气量。爹爹和哥哥都不是愚忠之人,只要你肯好好说,他们会理解的。要说离经叛道,你姐姐我不也算是一个例子么?我原以为咱们林家只出了我一个异类,不想你倒是跟得紧,学得有模有样的。”
观风叹了口气说道:“我和姐姐不一样。你从小就无师自通,医术高超无人能及。有这样一技傍身,父母也无话可说。我呢,虽然喜欢练武,却没有姐姐那样的天赋,功夫也只练到了稀松平常的程度。连哥哥都打不过,我拿什么去说服他们呢?”
芷兰笑着说道:“打不过哥哥那是正常的,他从小陪着三皇子在宫中,自有大内高手指点。其实你枫哥哥也有说过你天赋异禀,是个学武的好材料,只要有名师指点,假以时日,一定会大有进益的。”
“真的?他真这么说?”观风立时又兴奋得两眼放光,接着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他太忙。我来的这些天,也只见了他几回,还都是在饭桌上。”
“如果你有心学武,也确实该给你请个好的老师了。不过这个我也不懂呀……”
观风见芷兰大有支持他的意思,连忙凑近过来小声说道:“姐姐,说实话,其实我刚刚是打算要出去的……我听说镖局里有很多江湖上有名头的人,一时好奇就想去看看……”
“哈哈!有了!”芷兰突然拍手笑着说道,“我知道该请谁来教你了。”
“谁?”观风很好奇。
芷兰说道:“你得先答应我两件事。这头一件呢,就是要安安分分的,不要惹事生非。不要看到什么不平事就张牙舞爪地动刀动枪,做事不能这么莽撞的。”
观风点头说道:“这是一定的。经过这次的事情,我已经得到教训了。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要好好念书。我不会逼你读那些你看不惯的圣贤书,作那些没意思的八股文章,但你多少也得挑着拣着念一些好书。否则到时让我怎么和家里交待?”
观风犹疑了一下,又问道:“你会给我请先生吗?”。
芷兰想了想说道:“不会。不过我会亲自监督你的。”
“那就好!”观风大松一口气,拍着胸脯笑着说道,“我答应你!一定做到!姐姐,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到底要请哪位高人来教我武艺呢?”
芷兰笑而不答,转头对着一直站在后边没有说话的画眉和画心说道:“心儿,你去一趟镖局,把顾公子请来罢。”
画心虽不情愿,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领命离去。
一路上画心的心里直犯嘀咕,为何与那姓顾的有关的事就都得她去?她挽起袖子看了看腕上那道有些发白的印记,突然想起了一个月前的事情来。
当时少夫人郑重其事地将她叫进那个神秘的小屋子里,十分诚恳地央她献出一点儿血。少夫人有令,她自然不会不从,于是就很爽快地划开了手腕献出了血。后来,顾松筠就来了。她知道他是来解毒的,也是来接受下蛊的。自己的血到底在这里边起到了什么作用,她并不清楚,但从那顾松筠迫切想要知道是何人的血做了药引子的情形来看,恐怕这其中还是大有文章的。
怀着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画心已经到了镖局的门口。她手持湛家特有的腰牌进了门,向里边的人问道:“我是来找顾公子的,不知他现在人在哪里?”
一个大汉用一把大刀往里边指了指,画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顾松筠正在院中独自练着一套拳法,动作虽然缓慢,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极富韵律。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能感觉到那强大的内力正在他体内融会贯通,喷薄欲出。
他的内力已经恢复了吗?画心望着那正专注练功的人,心中有些惊奇。
顾松筠似乎已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于是就收起动作向这边看过来,见是画心来了,便冲她一笑说道:“心儿姑娘是来找我的吗?”。
画心不由自主将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了腕上那道浅浅印记,又板着脸说道:“我们少夫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