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普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皮微微一抬。看了李枣儿一眼,又笑道:“一间屋子而已,哪有什么规矩?”想了想,又道:“大少夫人选定了哪间屋子,差个人和我说一声就成,我立即就吩咐下人过去收拾。”
“真是谢谢梅伯了。”李枣儿这才道了谢,与云朝阳相携往前院走去。
命人先将匣子送回自己屋里,云朝阳侧头默默欣赏了一会儿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姣美的新婚妻子,看着她不断地从荷包里掏出红包分发给路上遇见的下人,慢吞吞地开口:“你打算给家里所有的下人每人一封?”
李枣儿笑道:“为什么不?其实每封很少的,总计也没有多少,加起来可能还不如给梅伯的那一封多。”
“没有必要。”云朝阳摇头道:“狗永远不嫌家贫,白眼狼也是永远喂不熟的。而且,我担心有些人会借题发挥。”
李枣儿道:“我自认也算是风风光光地嫁进来,若是不打赏下人,他们会我说小气;赏了,会说我炫耀。总之,既然被人看不顺眼,怎样都能挑出错来,倒不如按自己的意愿去做。我是后来的,既然有心要与你家的下人和睦相处。自然少不了要先付出。”
“你说的是。”云朝阳笑了笑,随口问道:“对了,猫儿眼这种东西,我听说过却没真见过,当真十分值钱?”
李枣儿道:“宝石这东西也有好坏,刚才那一颗色泽虽不最好,但也算是上品。遇到识货的,卖个好价钱一点很容易。不过啊,在我们这种小镇,这种东西见都难得一见,那还有识……”突然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缓了声音去看云朝阳,见他面色如常,拧眉认真地听着,没有丝毫起疑的意思,于是急急忙忙接道:“爷爷刚拿出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在书上看得多了,真见到时还真有点不敢相信。”
“枣儿你真的看过不少书。”云朝阳答得随意,飞快地看了李枣儿一眼。自己这妻子种种令人惊疑之处他是最清楚的,这么多年,疑惑埋在心里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尽管迷惑,但他从不打算问出来。以前年少时还会有些惊讶的表情,但到如今,他已经可以做到眼都不眨一下。既然他早已认定,眼前的丫头是他今生的伴侣,决意与她荣辱相连。生死与共,那么其他的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想也不想地将李枣儿为什么会认得猫儿眼这问题抛到脑后,云朝阳仔细地扶着李枣儿穿过小小的竹桥,“爷爷那边,你准备怎样?我实在没想过他对你竟这般大方。其实,你知道,爷爷平日真的……嗯,很节俭。”
就是说是个守财奴?李枣儿一扬眉,四下看看无人,低声笑道:“我瞧他本意可不是给我这个。”
云朝阳道:“怎么讲?”
李枣儿道:“你想,若爷爷他真如自己所言早就备下了东西要给我,于情于理都是要尽早交给我。那么他平日早上不见人,若准备见了,自然会吩咐两个小厮。好,就算老人家忘记了,东西也该一早儿就备下啊,怎么还要到别处去取?而且,你瞧梅伯的样子,虽反应快,到底也愣了一愣,分明是没有准备嘛!还有。你见过送人东西,还要现掏钥匙的吗?”。
“许是,怕丢了?”云朝阳细细回想,也觉古怪。只是,又说不上来。
“猫眼虽名贵,但也得遇上识货的呀?我瞧你的样子都是没见过的,别人更不要说了。而且你看老爷子藏的那么深,别人可能连知道都不知道呢!”李枣儿凝神苦想,甩一甩头,道:“反正,我觉得古古怪怪。总之,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若不是有所求,又怎么这般讨好我?”
“不过……”李枣儿喃喃自语,“看样子,那必定是老爷子十分珍惜的东西,他竟舍得血本给我。但,那仅仅是一本书……或者,那真不是一本普通的书?改日,还是问问爷爷比较好吧?”
任李枣儿低头沉思,云朝阳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往前走,心里忽然生起一种莫名的伤感。若不是爷爷想通过李枣儿得到那本书,他可能争不过二弟。当然自己手心里牵着的这个女子肯定不会同意嫁给云正阳,但……他也是娶不到的吧?
他其实,一直以为爷爷对他还是不错……多心了,多心了,既然爷爷打定主意有所求,就算是云正阳,怕是也……
天很冷。但云朝阳穿得很暖,一直不觉得什么。此时,却忽然觉得北风旋转着刮进衣领,凛凛冽冽,寒意刻骨,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怎么?冷了?真是没用,这么怕冷。”李枣儿轻讽着,停了脚步,替他紧了紧衣领,随手拉住一个下人,吩咐道:“去大少爷屋里,取件披风来。”
“小题大做了。”云朝阳觉得太阳又暖了起来,也吩咐下人道:“两件,把大少夫人的一并取来。送到……”抬头看看近在眼前云耀祖和冯月兰居住的院子,“就送到这里等”
捏了捏李枣儿的手,云朝阳心里沉重,却对妻子轻轻松松地一笑,道:“走,领红包去。”
李枣儿了然一笑,举步与云朝阳一同走了进去。
两人心底都了然,这桩婚事且不说云家主事云大财意外出面保驾护航,李枣儿红妆扬长多么风光,单说到底是如了云朝阳的愿。就已经惹得多少人心里不痛快。
果不其然,两人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往里走,一把阴阳怪气的女声就飘了过来,“你们两个可真是早啊!虽说小夫妻洞房花烛难分难舍,但天儿亮了也得起床向长辈见礼不是?磨磨蹭蹭到现在才来,老爷,这可是我云家的规矩?”
看也不用看,李枣儿就知道开口的人是冯月兰,见怪不怪地低头偷偷一笑,当先福了福身,方直了身子站在厅中细声细气地道:“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怎奈在爷爷那边多说了几句,方来得迟了。”目光一转,环视一圈,“虽然拜见爷爷是正理,但没有让丫头及时告知一声也是罪过,还请爹……”对云耀祖叫了声“爹”之后,李枣儿身子转向冯月兰,眼睛却看向秦婉贞,“娘,不要见怪。”
原来这厅中在李枣儿和云朝阳来之前便站满了人,云耀祖、冯月兰、云正阳本是住在这院子的,秦婉贞身为二房,每日清晨是要来见过正房夫人的,三房柳仙娘亦然。至于云晚阳、云披霞、栖霞这几个晚辈,更是要日日问安的。
如此小动作自然被冯月兰看在眼里,她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又在云家嚣张惯了,当时便气红了脸,就要发作。
“原来你是李家的那个小丫头!”
一直注视着李枣儿的云耀祖忽地出声,一脸恍然震惊了全场。
李家只有一个女儿,如今人都进门了,不是这个,又是哪个?
云朝阳心底也十分诧异,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顺着说道:“是。枣儿在家排行最小,最小的女儿。”
云耀祖一言出口,心里也觉不得不妥。从他初见李枣儿到如今已过了许久,尽管当时心里对这小丫头有些好感,但因印象也实在算不上深刻。这阵子,长子的婚事他基本没有过问,只知道儿媳妇闺名李枣儿,是李家的女儿。又因第二次见面时,李枣儿假装“讨债”搞得无暇他想,隐隐直觉这名字耳熟,却没有往心里面与记忆里的身影重合。反倒是今日李枣儿盛装出场,又落落大方。彬彬有礼,这才猛然想了起来。
尴尬地模模下巴,其实就云耀祖心里,对李枣儿的印象还不算糟,只不过是因为毕竟不是亲手选的儿媳妇觉得有些别扭,但见李枣儿今日这般模样,心里也就平顺许多。“你说你们刚从爹那边过来?”
“是。”李枣儿点点头,答。
云耀祖点点头,心里有点诧异。但转念一想,又觉没什么稀奇,毕竟长子这门婚事,最初是父亲先同意定下的,若是不喜欢李枣儿,又怎会同意?
这么一想,不禁又多打量了李枣儿两眼。他素来对云大财又敬又怕,觉得既然这儿媳妇是父亲中意的,肯定有值得称许的地方,况且,他也没那个胆子违背父亲。
既然父亲喜欢,别的就没什么问题了,他想。
脸色和缓下来,云耀祖问道:“都说些什么?”
李枣儿抿抿唇,道:“就是说些家常话儿,爷爷慈爱,生怕枣儿适应不来,因此多问了几句。”
云耀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过来晚了点就不是你们的过错了。”
“多谢爹体谅。”李枣儿略一福身,看了眼云朝阳,从丫头手里接过茶杯,双手捧着跪在云耀祖面前,道:“爹请喝茶。”
云耀祖也很感概,云朝阳虽不是他最中意的儿子,但到底是他的骨血。如今成家成人了,心里也觉得有些欣慰,于是哈哈一笑,将茶杯接过来,抿了一口,掏出红包给了李枣儿,道:“日后都是一家人了,起来吧。”
“谢谢爹。”李枣儿站起来,又端了茶跪在冯月兰面前,“大娘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