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近朝廷里的大小官员们私下议论最多的,除了皇上想为几个妹子招驸马,就是即将进行的春闱了。原因无他,要是往年,那主考官早就该定下来了。可是今年,这个主考官却直到如今还是让人云里雾里,看不清楚。
若是从前,这个职位当仁不让就落在晏府晏怀瑾的头上。就是三年前的那次春闱,他抱病在家时,也还是钦定的不二人选。只不过不具体管那么多事了,由几个副手帮着弄。但最后皇上还是特别派了礼部的官员们捧着首录的名册和试卷去了他家,由他亲自复核,圈定了最后的大名单。可今年晏太师不幸亡故了,朝中的太师一职又没有加封到晏博斋的名下。而这过完正月就要准备开考了,但那主考官一职却迟迟还未落定,不由得群臣们不议论纷纷。
主考官这个职位说高不高,不过是临时职务,考完就没事了。但要说他低的人,那却绝对是没有见识
这可是替天子招门生,按照官场习俗,每一任的主考官就算是那一届录取考生的座师了。虽然上头还有个皇帝压着,但皇帝是能随随便便见到的吗?这位座师相对来说,就更亲近了些。
这些年轻人若是被授了职,除非是已有派系的,否则,多半就算是主考官这边的人了。所以,朝中大臣历来对这一职务一直是非常重视的。而能够有资格被委派的,那绝对是德高望重,且深得皇上所信任之人。故此这个职务,也是判断皇上宠信度的一个极其重要的风向标。
有人认为,虽然晏太师刚刚故去,但这个职务肯定还是要落在晏府的,总不好人一走茶就凉吧?再说,晏博斋不是正得圣宠吗?
那可不见得也有人觉得这个职务可能要花落旁家了。毕竟晏博斋的年龄资历在那儿摆着,怎么可以服得住人?
那谁最有可能呢?
有人说是孟尚德,有人说是礼部尚书,有人说是太学院院正,也有人说搞不好这回皇上谁都不用,就从王公亲贵当中挑一个闲散之人出来主持大局……
总之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有一点大家倒是认识一致,那就是今年的春闱不好考天知道皇上最后派哪个主管官出来?要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考题?若是能得中之人,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见杜聿寒听得目不转睛,极是认真,赵成材拍拍他肩笑道,“你也别太紧张了凡事尽力而为,能走到哪一步,那就听天由命吧”
杜聿寒点了点头,却苦笑起来,“大舅子也是这么劝我的本来我心里还有些疙疙瘩瘩的不太服气,咱们十几年寒窗苦读,不就是想着盼着金榜提名的这一日?可今儿听了他们这么一说,倒是真真的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了不过如此也好,现下心里反倒是真正放开了。正如赵兄所言,咱们尽力而为就是”
“你能想通,那便最好了”赵成材一笑,这会子听那些官员们又开始抱怨差使辛苦,办事不易,悄悄笑道,“你听,这当官竟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呢一样的服人管,受人气,哪有咱们自在?你就是中不了,回家还有媳妇孩子等着你,小日子一样过得美着呢”
杜聿寒听得呵呵直笑,算是彻底的放开了心事。
章清亭在里头和娄夫人等女眷一起看戏听曲,也是自得其乐。等玩了一天,告辞回家的时候,娄夫人还特意提醒她,“十五那**们可早些进城来,就到我家来用个饭,晚上一起看花灯去若是迟了,可就什么好位置也落不着了好容易来这京城过个年,不好好看看元宵花灯,那可是枉费此行了”
章清亭道了谢,笑着回说必到,方才离去。回家车上和赵成材说起,却是娄大人也跟他提过此事的了,赵成材兴致颇高,“到时咱们索性就厚着脸皮来扰一回,只带份厚礼来就是了”
章清亭横他一眼,“咱们这些闲人出来玩玩也就罢了,你一要考试之人,还不得在家里刻苦攻读?”
赵成材噗哧笑了,“我们连主考官都没定下,天知道考什么?再说了,有什么考试比带妞儿出来玩更要紧的?是不是?宝贝儿?”
小喜妞今儿出来玩得高兴,到现在也不犯困,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咿咿呀呀叫着,积极响应。
瞧这父女俩,现在倒又好得不行了章清亭白了一眼,嘴角却勾起淡淡笑意。
等他们一行回来时,听着屋里头热闹之极,原来是方明珠她们一行也刚刚回来,正在那儿议论着新采买的各色货品,说说笑笑。
见他们进来,方明珠笑吟吟的给章清亭先递上一个香囊,“大姐,这是我们在天一神庙特意给你求的保佑你这一年财源广进,诸事顺心”
那敢情好章清亭高高兴兴的接下了。却见方明珠又很狗腿的递了一个给赵成材,故意压低了声音却又以能让人听见的声音道,“赵大哥,这个是给你的,和那个是一对呢”
“如此多谢了”赵成材倒是乐呵呵的,大大方方收下了。
听一屋子人掩嘴而笑,章清亭暗自磨牙,耳根子却微红了,抱着女儿当挡箭牌,就往里走,“妞儿要睡了”
“大姐,你别走啊这儿还有一个呢”方明珠促狭的又拿出一只稍小的香囊来,“这个呀,是给喜妞的特意给你们一家三口挑的,瞧都长得一样呢”
众人笑意更浓了,章清亭面上通红,一把抢过那小香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扭头就跑了。
她一出门,就听那里头的笑声更响亮了。隐约还听见贺玉堂要赵成材多多努力的话,听得章清亭心中又羞又气。真是的,他们这些人就是故意的
跺一跺脚,扭身进了自己屋子,却见却有个俏丽的身影在忙活着。
“大嫂,你们回来了?”赵玉莲放下手中刚灌好的暖壶,清丽的眉眼笑得温婉。
“你怎么又来忙这些?我自己来也是一样的”这个小姑,人真是细致,自从她们来这住着,件件桩桩的事情她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
“没事儿我想着你们就该回来了,小妞儿今儿肯定累了,一进门就是要睡的,所以先帮你们准备着了。现在就给她洗么?”
“好啊”章清亭心中一动,想借机跟这个小姑聊聊。
先把喜妞给洗白白,放进热被窝里哄着睡觉,小妮子毕竟是累了,这一躺下很快就香香甜甜的睡着了。
章清亭拉着赵玉莲聊起了天,先从题外话开始,“你们今儿上街,都逛了哪里?买了些什么?”
赵玉莲清清柔柔的声音,跟她大致介绍了下,逛的不过是些寻常热闹的地方,买的也多是些家用之物。
不过赵玉莲却告诉章清亭,“有一家银铺,出了种新式蝴蝶的首饰,极漂亮的我特意留了心,想来小蝶出嫁是用得着的,跟她名字也配,嫂子你有空就去看看,这是地址,我抄下来了。还有这回荷月坞里新进回来的布料,有一款大红底子,富贵牡丹图的衣料,上头也有些彩蝶呢那料子不错,给小蝶做嫁衣很适合的,我已经托红姐去帮忙想样子了,过几天有好的,再帮她挑挑”
章清亭听得眼带笑意,小姑既对小蝶的婚事都如此上心,怎么可能对自己的终生幸福就没有一点期待?
“那可真谢谢你了不过玉莲,你老实告诉嫂子,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嫁人?”
赵玉莲陡然被她这么一问,愣了一下,霎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羞赧万分,“嫂子,我……我不说了么……”
“你没说实话”章清亭微微叹了口气,拉过小姑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摩挲着。
赵玉莲的手生得也好看,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但指间却有薄茧,指甲也因为要干活,从来都没有留长过,更没空去染那凤仙花,就这么干干净净,清清雅雅的展现在人面前。如她的人一般,惹人怜爱。
“玉莲,我知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姨妈家,必定还是捱了不少苦的。”
“不……”
“你听我说完,我不是说姨妈对你不好或是怎么样,我是说你的心苦那么小小的年纪,一个人突然离了家,开头要适应,总不太容易吧?姨妈虽是亲人,待你也好,但有些话,你也是不好跟她说的。可想要回家,那也是没可能的……”
章清亭自己说着,都觉得眼圈红了,想着赵玉莲那时候不过是个孩子,弱小的肩膀上就承担这样的担子,她这么的个聪明人,哪有不思量,不伤心,不难过的时候?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又能找谁去说呢?
赵玉莲深深的埋着头,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那在章清亭手中的小手却颤抖着,大红的衣襟上也落下几滴湿润。()